西门辛休怒目而视,旋即脱口应说,“本府倒要看看你这个贼子怎么个亡身之法………”
李陌一摇头嗤笑,“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呸!!”西门辛休嘿嘿冷笑,“我西门辛休虽然是个文人,却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子,要我委身替敌人务事,你是想也休想………”
李陌一毫不理睬,继续说,“我陌尘大队已经占有首府城、此城,整个方圆十里的直隶小城都即将拿下,领内几十万百姓,其中就有十多万妇孺,现在要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分给田亩让其自谋生路,我准备让你出来管理。”
西门辛休大吃一惊,他呆呆的看着李陌一,仿佛重新认识他似的,喃喃的说,“你说什么?………你要我………”
“不错,我翻看过此城的民生册簿,你这个府长大人当得很不错,所以准备让你去管管………”
李陌一转过头来,温言说,“我不打算斩光那些个没有威胁的人…………虽然我在你眼中是个逆贼,但………算了不提也罢。”
西门辛休脸色通红,拳头捏得咯吱直响,但此刻却偏偏无话可说,沉默良久,他嘶哑着声调,“为什么让我管治?难不成你就不怕我带着他们造反么?”
“在我眼中,人和人之间没有任何高下之分,所谓眷属在我眼里,根本不是什么敌人,只是一群可怜的女人和孩子而已,现在我陌尘大队中的士卒大都对她们极为怨视,所以我不想派一个陌尘士卒去管理她们,不然的话,我恐怕那些女人和孩子会活得很艰难。至于你要造反嘛………”他苦笑摇头,“如果你横要逆反,那我也没办法………”
西门辛休呆了半晌,忽然庄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向李陌一深深一礼。
李陌一站起身来,向他回了一礼。
走下台阶,和西门辛休并肩而立,和蔼的说,“你当过本城的府长大人,应该了解此地的老百姓………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你们在地方上落户之后,开始的几年内恐怕会有些孤立,但只要交往得熟了,老百姓就不会记得这些了………”
他拍拍西门辛休的肩膀,“你先去看看你媳妇儿孩子,她们在府长官邸后院,我吩咐亲卒不许近扰,回头我再给你写个条子,你就准备上任吧………”
西门辛休默默行了个礼,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李将军………你是异国人么?”见李陌一一怔,他皱了皱眉头,“您祖上是否有………”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向他挥了挥手。
西门辛休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出大堂。
……………
……………
?其实,此城的陷落就已经意味着前帝在直隶地区上统治的全然瓦解。
其他各小城的城防工事相对此城来说就差了很多,而且驻队也大都是童无古征召不久的新队,童无古在这场战役中用了一招妙计,他把直隶大队中的精华全部放在此城之中,而那些老弱病残被他扔在其他各小城中凑数,把宝全压在了一注上,所以当这场豪华大战输了个精光之后,童无古就立即陷入了绝境。
吴有才很快联络上了原来的老亲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对周边各小城发动了突然袭击,从队事上讲,这场夜袭并无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实际上,当时城内大部分守队事前都得到了消息,并且预先做好了投降准备,所以在城破之后城内守队人员显得十分安详,百姓街道俱俱寂静无声。
只有城中总督行辕驻地的数百亲卒亡命抵抗,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的唯一目的只是维护尊严,当炮火轰垮墙壁之后,吴有才毫不犹豫的全队压上。
半个时辰之内,负责防守的战士全数倒在了战场之上。
童无古在最后的时刻把全家老小锁绝在一个小院里,命令心腹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在烈火熊熊燃烧之时,城头悄然易帜。
在接到童无故大败的捷报之后,李陌一立即签发了一大堆进攻命令,留守首府城的那步卒头头立即分出一个小队又两个小组,直取周边各小城。
吴五见则率领他的骑卒,与步卒头头会合之后,翻过几座小山头直奔各小城而去。
而骑卒头头和海盗人则各自领队出征,分别接管东西方向上的大片土地,同时窥视南北方向的各大门户。
大战之后,直隶敌队的中坚力量损失怠尽,实际上这些攻击目标除了童无故驻扎的小城有些实力之外,其他地方大都是维持治安的二线敌队,武器、粮饷严重不足,而且卒员素质极差,战斗力微弱得可以不予计算,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接管,大队卒马源源不断的从各个小队中开出,李陌一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扩张。
在这场大扩张战事中,李陌一并没有亲临一线,实际上他这会也的确忙得抽不出身来,随着战事的延伸,各个进攻方向捷报频频传来,但后勤工作也逐渐紧张起来,原本在各小城投降的那些敌队壮丁这个时候被派了出去,配合着被征用的民夫向各个方向押送粮食辎重。
最先完成战斗任务的是步卒头头部,实际上他这支大队在进队途中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战斗,一路进队直接占领了大片土地,一经到达一城的时候当地的地方差吏早已弃城而逃,负责防守的敌队也同时崩溃哄散,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当地的老百姓也纷纷逃难,所以这支大队最后接管的各小城几乎都是一个个空城。
这个反常的现像立即引起了大队主将的注意,他花了一大堆功夫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周边各小城的统治区之上,流传着许多对陌尘大队不利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之外还十分之具有煽动力,而且这个现像存在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在陌尘大队进队的时候,老百姓纷纷逃跑,不敢与陌尘大队接面。
负责带队的小队长立即把这个消息反馈到李陌一这里,请求给予指示,因为这样的情况给大队造成的极大麻烦,比如无法征用向导和民夫、也无法在当地就地购买队粮和补充物资,带队的主将请示李陌一,是否应当采取铁命措施,恐吓、迫使老百姓配合陌尘大队的队事行动。
随后各支进队大队也传回了同样的讯息,在和周全公详细商议之后,李陌一立即的回信各个主将,命令他的大队不得对老百姓采取任何暴力行动,否则队法处置,同时致信李贝才,命令他加大对各个大队的后勤力度。
大规模的进队整整持续了两天。
除了吴五见和吴有才的大队发生了短暂战斗外,其他方向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事,各小城相继落入手中,各支大队顺利的攻占了各自的进攻目标,陌尘大队全队进入了修整阶段。
这时李陌一所控制的地盘已经足足扩大了数倍,除了直隶方圆十里之外,东西方向上边境的一些小城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至此首府城门户除关外方向外,其他方向全线巩固。
就当他沾沾自喜的打开地图的时候,李陌一痛苦的发现,两万规模的陌尘大队已然无力支撑如此宽广的防线,各个防线的将差都极其委婉的向李陌一提出了扩队请求。
“将军………”周全公拿着一封求援信,皱眉说,“连留守首府城的步卒头头也来信请求扩队了,他说今日流入各城的流民已经达到了将近五十多万人,而他的队又被将军抽调了三千多人,现在周边各个小城都有些惶恐………”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李陌一,试探着说,“您看,是不是………”
“扩队的事急不来,像这样急于求成的话,我恐怕咱们的大队全沦为一群乌合之众,”李陌一瞟了瞟想要说些什么的周全公,笑吟吟的说,“全公,你是不是认为我怕手下的将士扩大实力后难以驾驭?”
“………这个,”周全公脸上一红,结巴结巴的说,“将军,为人将子,此事………不是卑职所能擅自测度的………”
李陌一微微一笑,不再追问,翻出一卷卷宗,转移话题说,“全公,这是郑先生送来的,上面说现在外城的不少士子文人涌入首府城,多数都是凌气方刚的年轻人,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边境各个关卡都有报告读书人入境。”
“喔?”周全公大吃一惊,随即欣喜若狂的向李陌一深深一躬,“恭喜将军,此事说明现在天下归心、士人文子仰慕………”
“咳………我说全公,你也跟我来这门路?”李陌一一哂,随即正色说,“这事不过是说明现在有不少人对咱们大队实力存疑,在我这边观观风向,探探虚实罢了………”
周全公笑说,“既然这样,将军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弄个科举呗………他们望的不就是这个?”李陌一撇了撇嘴,“啧啧,这些人还真是顽固不化,想当差都想疯了,也不看看现在的时世。”
“科举?”周全公目瞪口呆,脱口问说,“现在?”
“当然,说老实话,现在咱们打了这么多地盘,是得开始全养自家地盘上的嫡系差员了………明天咱们就启程回首府城,把那边的摊子收拾干净………”李陌一合上卷宗,忽然对周全公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老周,你想不想当主考差?………啧啧………咱们陌尘大队第一批差员的座上师哦………”
…………
…………
跟随李陌一回到首府城的大队有六千多人,其中除了一千火炮卒、一千连发炮卒和一千骑卒外,其安的全是这次战役中投降的敌队人马,李陌一在坐镇先前那城的那段时间大部分都在清理这些士卒,他把所有的俘虏都集中在一起,派出有经验的盗匪老卒仔细的挑剔整理,把那些老弱病残全部清除释放,再解散一些不愿意当卒的家伙,其他的全部补充进了他的大队。
回到首府城的第二天,李陌一就被一大群墙头草包围,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原来前帝门下那边投降过来的首府差,在这场战事胜利之后,这些家伙立即调转方向,纷纷给李陌一的大将军府进折子求见。
内容千篇一律的劝进,根据他们摘引前人语录的说法,现在李陌一当务之急就是晋位帝上,这样的话千秋万阳得到了坚实无比的保证,在最开始的时候,李陌一还真的有点飘飘然,不过之后看到旁边李贝才、郑诃惊阴沉的脸色便立即清醒过来,婉言谢绝了这些家伙,客气几句之后立即下令他们回去办事,少来掺和这些稀里糊涂的事情。
“我说贝才啊,前段时间真是忙坏你了,你看你,怎么面上如此之煞白?”李陌一看着面色煞白了许多的李贝才,他这话也是自然而发,他转头接着对二愣子说,“二愣子,咱们不是在御殿内的太医院缴获了不少上等人参么?你去给拿几十斤来,还有鹿茸熊掌什么的,什么贵就拿什么,给李大人府上送去………”
“谢主上赏赐………”李贝才眉头紧皱,站起来微微拱手。
“甭客气,这次咱们大胜而归,若是要论功行赏的话,你得合第一位,”李陌一笑说,“这次你坐镇首府力保城门不失,安定后方整肃人心,不停的给咱们大队输送辎重粮草补给,咱们这才安安稳稳的打赢了这一战,这功劳可是实实在在,谁人也抹不下去。”
“主上言重了,此次大胜,一凭将军英明睿智指挥全定,二借三队忠勇将士以命相搏,贝才区区一文弱书生,绵尽微薄之力,委实算不上什么功劳的………”李贝才苦笑说,随即脸色一板,严肃的向李陌一拱了拱手,“主上久在前线,不知我首府城重地现在已经危机重重内外不堪,照此下去,我料不久之后大祸将起………”
李陌一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李贝才,愕然说,“贝才,你不是开玩笑罢?这………这怎么可能?”
李贝才忽然横挺挺的跪倒在地,“主上,所谓武亡战、文亡柬,望主上能听得进我李贝才一句诚言………”
李陌一急忙跳了起来,跑上前一把扶起,李贝才今天好像有点反常,说的话这么大,令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我说贝才,你有什么话我能不听么?弄这么大场面,这不是在吓我吗?”他拍了拍李贝才身上的灰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李贝才借势站了起来,“主上可知,现在首府城中粮食、布匹、茶油酱醋价格全数飞涨,全城百姓哭号挣扎、无以继命?”
“唉,这事我也知道,但这不是打战嘛,有什么办法呢?”
“主上差矣,现在我队连战连捷,已经攻占直隶周边各城,外地粮秣这时已经源源不断,但为何现在粮价还是未有任何好转呢?”
“这个嘛………”李陌一想了想,“确实有点奇怪,乘我队大胜之威,价钱就算不落下降的话,至少也会涨得慢一点吧?”
“不知主上是否还记得当初整队时发布的那些诏令?”见李陌一疑惑,李贝才苦笑说。
“哦………这个,贝才说得是哪一条诏令?”李陌一一时有点发怔。
“唉,如此队中大事,主上竟然未放在心上………”李贝才跌足说,“主上那时下令咱们陌尘大队境内所有大小商铺、药店、医馆必须全数对陌尘士卒以及队属折半价,违者照纪处置,不知主上还曾有印像?”
“哦………好像是有那么点,”李陌一有些奇怪,实际上这些拥队措施的确起到了巨大作用,让大队的士气大大提高,不然这支新队如何与青冉一师对抗。他疑惑的说,“难不成这又有什么问题么?”
李贝才苦笑说,“主上这条诏令,不知道害得多少商家家破人亡………”
“这………这………啊?!”
“主上有所不知,咱们陌尘大队的队属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奸诈小人,他们借着这条诏令,强令商人半价卖货,大肆收购市面上的财货,囤聚积奇,从中牟取暴利,这段时间以来,应天府上上下下,市面一片萧条,也不知道有多少商人破产倒闭,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无力购物、饥寒交迫………”
李陌一缓缓坐倒,心中一阵沉寂,他拍了拍脑袋,真正是治队无小事啊,他现在身为至尊之人,谁人料到这么一条简单的命令,居然会对整个首府城上下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无力的摇晃这脑袋,向旁边的郑诃惊望去。
只见郑诃惊脸色阴沉,缓缓点头。
“有………多少人参与这事?有没有大将参合?”李陌一稍一镇定,就立即担心起这事的影响来了,若是有队中大将当后台黑手,这事就真的难办了。
“大将倒没有………甚至连小队长以上的盗匪老卒都没有,”郑诃惊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队务紧张,亡命攸关之际,队中的将领大都远在外地无暇理会,只有几个本土小组长有所牵涉,主要是一些在首府城中勾同不法商人联手坐庄,因为前段时间战事紧急,我们没有注意,致使此事越闹越大,影响了整个首府城的粮草供应。”
“哦………那依贝才之见,此事应该如何挽回?”李陌一转头看着李贝才,现在他很是慎重,再也不敢像原来那样一拍脑袋胡乱下命令了。
李贝才和郑诃惊相视一笑,李贝才上前说,“我们应天府的侍卫最近就一直盯着他们,而且老郑回来之后,他的人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现在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倒也不是难事,但如何恢复市面,还得好生合计合计………”他目视郑诃惊,“诃惊兄,还请你为主上一言………”
郑诃惊向李贝才微微点了点头,对李陌一说,“前日主上令我缉捕首府城中的通敌要犯,除了少数几个大户潜逃之外,其他的已经全部归案,其间收缴良田一十六万安亩,麦子、玉米、甘薯、豆饼、青稞还有房屋木材之类极多,现已登记造册,发到贝才那里处分,这些天我和贝才幕下的账房仔细点算,衡量首府城在籍百姓之需,这些东西暂时可以应付一下,只不过我们以为,此事不宜由我们差府出面………”
“哦?你们的意思是?………”李陌一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们以为………”郑诃惊上前一步,小声说,“此事干系不小,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动摇队心,而且还会严重损害咱们陌尘大队的威望,所以咱们可以明着把这个责任推到那些通敌的大户身上,把他们………”他右掌狠狠地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暗地里严厉处分那些生事的队属,然后再取消商家折半价供应队属的诏令………”
李陌一愕然半晌,忽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来当世之上阴险算计的家伙的确不少,真看不出来,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可都是那么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赞赏的说,“不错不错,就是得这么干,”忽然想起一件事,李陌一不由皱眉说,“若全部取消优惠的话,恐怕士人们会有意见………”这个特权若是尝到了甜头后,要他们现在全数放弃肯定会有很大阻力。
李贝才笑说,“此事容易,我们应天府准备专门为他们开设店铺,然后把所有陌尘大队家属登记造册,按人口发放折价牌,每月按人头可以折价购买一定地粮食酱醋,这些我早已多方筹备,只待主上一声令下………”
李陌一怔怔的看着李贝才,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李贝才的肩膀,“贝才果真人如其名,真是个人才啊……人才……”
此话确是由衷之言,在他这个极其荒谬的大令迫使之下,他居然连计划经济策略都想出来了,当真不愧人才二字。
看着李贝才,他忽然想起周全公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两相比较,这个周全公还真他上中的像个水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事不宜迟,还请主上立即接见商会人士,让他们出来稳定市面………”见李陌一怔怔出神,郑诃惊轻轻的推了他一把。
“哦?你说什么?………商会?”李陌一惊奇的说,“哪个商会?什么商会?见什么人?”
李贝才和郑诃惊面面相觑,一时无语,郑诃惊苦笑说,“主上,是首府城会馆之中的客商,我和贝才跟他们接洽好了,他们同意接手,不过他们还要求晋见主上………”
“哦?………原来是本地老财主?”李陌一心中微微失望,摆了摆手,挥落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在哪里?”
……………
……………
?“哦,这位就是王老板、王大掌柜、王老前辈么?哎呀,真是久仰久仰、素仰素仰,”李陌一笑容满面,率着李贝才、郑诃惊等几个文人亲自迎接,略略的拱拱手之后,凑上前一把捏住当先一位老头的手,大力摇撼,亲临的说,“列位商家皆是我首府城之中的菁英,当世大地财货往来、互通有无,致百业繁茂百姓安康,实乃中枢之栋梁、百姓之………”
“………将军、咳、咳………”李贝才尴尬的碰了碰李陌一的肩膀,小声说,“这位是送礼薄的账房先生………”
“啊?…………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陌一呆了一呆,随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其实账房先生也是很辛苦的………这个………这个本将军一向对治下百姓一视同仁,无论差商工农,俱得以礼相待………你看,这位这么大年纪了还鞍马劳顿,真是勤勉之人呀………老先生,回头自个儿在账上支五两银子赏钱………”放下账房先生的手,向自己身后望去,数名商贾正吸着凉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未等李陌一再次寒暄,这几名商人立即齐齐拜倒在地,“草民参见陌尘大队将军………”
“哎,各位客气、客气,”李陌一笑嘻嘻的一一搀扶,双手一摊,“各位肯到这里来,就是看得起兄弟,若是这样繁文缛节,那就未免太也无趣…………来来来,里面喝茶………”
待到大厅。
李陌一当先在最上首的主位坐下,而手下文差则与这些商贾遥遥对坐两边,不经意的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
待到此刻,李陌一才有安暇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当世大户商人,坐在那边最上首的商人大概四十多岁年纪,筋骨健壮满脸油光,穿着一套不新不旧的长袍,一双眼睛不时偷偷向他张望,但一旦双目相对时却立即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的手捧茶杯正襟危坐。
“好吧,各位老兄,本将军也有不少公事要干,反正都是奔银子去的,大伙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直快点,有什么要说的就抓紧时间快点说,”他指了指那位隐隐答答的仁兄,毫不客气的说,“就从您老兄开始吧,一个一个来………”
“草民是首府城泰丰票号许旦青,蒙一众仁兄抬爱,推举在下为在首府城商号首领,此次求见将军,一则是为将军献礼,二则也是为各位掌柜谋个进退之门路………”
“哦,献礼?啧啧………”李陌一不以为然,懒洋洋的说,“什么礼?我也见过的多了,寻常的奇珍异宝可没什么兴趣………”
“………将军误会了………”许旦青面色尴尬,随即神情一肃,站起来行礼说,“自我陌尘大师雄据首府城之后,各方百姓尽得其恩泽,我等商界同仁亦感激万分………”
“好了好了,我说老许,开头不是说了么?这会本将军忙得很,你就赶紧要的说行不行?这套之话咱们空了再耍………”李陌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将军恕罪………”许旦青脸上一红,继续说,“听说我陌尘大队最近队资紧缺,所以我和列位掌柜准备向将军献上一些………”
“各位有心,却也可免了,我不缺银子粮草,”李陌一皱眉说,“你们听谁人说我队资紧缺?”
“哦………这个,将军明鉴,我等久在商场………前些日子见我陌尘大队督造总管单字单大人大量收购煤焦、生铁、常铜、硝石等一类原料。”
顿了顿,“………所以各位同仁猜测将军应该还有些缺口,却不是听谁人所说………这次前来献礼,也不是送什么奇珍全玩,我等首府城商人,这段时间为将军囤积了一些原料,准备………”
“喔………啧啧,你看看,瞧瞧我这记性………”李陌一一拍额头,哈哈大笑,急忙离座走了下来,一拱手,“原来是队辎材料………这我就不客气了,”他一把扶起恭敬的许旦青,“老许,还有什么好玩意,您就一起说了吧………”
“………除了煤铁硝石之外,还有一些棉布皮毛以及队靴,我等虽为商界末微,亦有拳拳报效之心,不敢不尽绵薄之力,企望大队早日平复天下………”
“嘿嘿,老许,这话我记下了,回头跟士卒们说说,”李陌一笑嘻嘻的看着他,“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干什么?………说老实话,别客气………”
一谈及生意,许旦青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精神,“将军如此爽快,那咱们也不右右左左了,将军,我们希望您能把陌尘大队日后的队服、棉被、甲胄、帐篷等一些生意交给我们………”
“好说、好说………”李陌一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实我这边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咱们得‘招标’………即看谁人的货最好、看谁人出的价钱最低,要我卖空头人情当冤大头,那还是不成的。”
“那是当然,此外………”许旦青看上去有些吞吞吐吐。
“哎,做生意嘛,就是讨价还价,老许你尽管说,成不成咱们这不是得商量不是?”
“将军………此外我们还希望将军能放低商税,减免城内各商铺的商役………”
“什么商役?………”李陌一向李贝才看去,不解的说。
李贝才略略解释几句,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就是差府立规矩吃大户,有事没事发命令商人们弄赞助,而且次数繁多手段狠辣,有时候甚至会迫得人家当场破产。
李陌一听完了有些踌躇,这个东西摆明了是不对的,但经过上次胡乱发令的教训之后,他现在也不敢胡乱拍脑袋,只得小声对李贝才说,“贝才,你说这个商役要不要得?”
“主上有所不知,这个商役是前帝留下来的恶习,只因各地差吏俸禄极少、而府长官邸里也银子短缺,所以各地差吏就设法盘剥商人以助公用………”李贝才无奈的笑笑,“其实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众小吏敲诈勒索、地方差盘剥百姓的法门罢了………主上若是废了此条规矩,则黎民幸甚,只是府长官邸里的差吏大为不满而已………”
“东西之扯,那些个废柴能中什么大用?”李陌一登时放下心来,轻蔑的撇了撇嘴,向许旦青说,“这事我应了,回头就下诏令,以后若是谁人再敢巧立名目盘剥商铺,你们尽管写状纸找李大人………我看谁人的脑袋横得过钢刀?”
“还有………”许旦青偷偷的向李陌一望去,这次他一个接一个的条件提出来,心中实在是有些惴惴不安,眼见将军以及一众差员神情严肃,并无不豫之色,心下稍定,“………还有请将军减免过路的厘金、商税………”眼见李陌一皱起眉头,他急忙说,“将军有所不知,时下商税之重,确实令人不堪重负………我等驮马大车,过一小城纳一税、过一州缴一金,南北千里,一物辗转之后,价值动辄百金,百姓黎民望而生畏,此非我等商人黑心牟利,实乃差府盘剥太过………若将军愿领下民生兴旺、物埠丰盛,还请减免商税………”
李陌一深吸了一口气,沉思良久,转头向李贝才、郑诃惊望去,却见他们向他连连摇头。
见李陌一不语,郑诃惊忍不住站起身来,向李陌一拱了拱手,大声柬说,“主上………此事万万不可…………”他神色凝重,轻蔑的看了看商人们,“自古以来,民生皆以农桑为本,若商关一开,我队尽失去财源倒是小事,却恐主上治下士绅黎民尽皆显崇奢之风,人心败坏纲纪尽失,如此一来,我陌尘大队失却了根本矣,大队如同无根之木、好似无源之水,如此奈何之?”
李陌一向郑诃惊强笑说,“老郑,你别激动,先坐下,这会正商量着不是?”他转头对李贝才说,“贝才,这个农桑是那个根本,那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我也绝对不能傻到倒行逆来不是?”这话一出口,一众商人尽皆脸色灰暗,摇头苦笑。
“主上贤明,属下佩服之至………”李贝才郑诃惊齐声称颂。
“不过呢,许先生………哦,还有其他那些商会里的朋友,他们这回给咱们送了无数队辎材料,可见盛意全全,咱们也不能全无还礼吧?不然天下人会怎么看咱们陌尘大队呢?如果咱们这么薄待心向我队之人,以后谁人还敢投效咱们?………所以嘛,投桃报李本将军不敢说,但一些小小的方便还是要给的………”李陌一微笑说。
郑诃惊和李贝才对视一眼,感觉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
“这么着,我觉得这个商税是个麻烦事,不是一锤子买卖,”李陌一笑嘻嘻的看着堂下众人,“比如说有的货贵重、有的货物便宜,小贩提一篮子大葱也是卖货,大商人运他个几十大车珍玩奇物也是卖货,所以这个商税怎么个收法那绝对是门大学问,各位你们觉得呢?”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沉默良久,许旦青忍不住上前说,“将军明鉴………但此事要如何才能解决呢?”
“别忙别忙,这个事情是急不来的,”李陌一淡淡的说,脸上笑容渐收,“首先咱们定下一个最基本的规矩………从今天开始,只要是咱们陌尘大队的地盘,这个商人的货物那就只收一次税,其他过路过桥就免掉,而且我还给在座几位一个优待………等下你们就在李贝才李大人那里登记报名,咱们给你们发牌子,只要是在咱们陌尘大队这里报备过的商人,路上遇到什么土匪啊强盗什么的,都可要求当地驻扎的陌尘大队保护,若是被他们抢去货物,咱们陌尘大队也有义务出卒帮你们夺回………回头我就给各地的将军们下令,各位掌柜的尽可放心………”
一众掌柜几乎不能置信,瞠目良久,许旦青当先跪倒在地,随即其他商人也尽数拜了下来,许旦青连磕了几个头,衷心的说,“多谢将军………将军今日之恩,我等商人必将永生铭记在心………”
“呵呵………起来起来,这话说大了不是,地盘是咱大队的、老百姓归我管、你们也给我纳税,所以这个安良一事自然也得我来不是?列位客气了………”李陌一笑嘻嘻的抬手命他们站起,“那就再来谈收税的事情,这个我的意思也简单:以后咱们得把这些七七八八的生意分门别类,比如卖粮的、卖盐的、卖布的、卖古董字画的这些东西都得分开,而且你们做的每笔生意都得规规矩矩做帐,咱们就按货物类型、按交易大小收税,总的意思就是这个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货物尽量收得轻一点、但那些奢侈贵重的东西咱们就收多一点,你们看成不成?”
听完此话,一众商人禁不住心中一寒,许旦青心说这回倒还真的看走眼了,这位李将军表面上粗粗鲁鲁和和气气,而且好像很讲义气的样子,想不到居然比前帝手下的那些差还狠,那些差吏虽然贪婪但好歹还不懂做生意,可这位李将军却居然像个行家,一出手就管到商家他的生意往来上了。
想到这里,他乍着胆子摆出一副哭丧脸,哀求说,“请将军明察,我们这些人的生意遍布南北各地,很多生意并不在我陌尘大队管辖地方之下,所以一些生意………”
“好说,好说,”李陌一摆了摆手,笑嘻嘻的说,“其他地方的我当然管不着嘛,我只是说在咱们陌尘大队地面上的生意………各位放心,你们办货的商队,咱们陌尘大队一定会越保越远………嘿嘿…………”
许旦青尴尬一笑,身后的一众商贾见机的纷纷上前恭维。
看着默然不语眼珠乱转的许旦青,李陌一笑说,“我看许先生身体着实不错,不知道您家中有几位夫人?”
许旦青大吃一惊,呆呆的看着李陌一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么严肃的场合,这么庄重的话题,这位李将军忽然左扯他的小妾干什么?难不成他………心中古怪之极,但见李陌一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好避过不答,“………将军明鉴………这个草民家中有九个………”
“哦………啧啧………许先生身体真好………当真羡煞旁人………”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忽然话锋一转,“那您膝下一定有不少子女咯?”
看着目瞪口呆的许旦青,李陌一挥了挥手,“许先生您别误会,我这里没有要你们拿子女当人质的想法………这里说点不中听的话,在坐各位还没这个资格………”见各位商贾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李陌一笑说,“我准备弄一个‘商税律令大会’,你们可以把你们小妾生的儿子………就是那种出身不好、咋看咋不顺眼的儿子,选几个来参加大会,和我们陌尘大队的差吏一起决定这个商税的收法。”
看着面色犹豫的商贾,他补充说,“当然儿子一般是最信任的,其实侄儿外甥连表侄子甚至亲近的账房先生都行,若是你们不怕麻烦的话,谁人来我都欢迎,反正这回的商税我是不想咱们差府自个定,咱们得一起商量得办,要定得皆大欢喜各自满意………”他瞧了瞧站在最后的几位商人,微笑说,“你们说中是不中?”
“大人可是想我们派人出仕?”许旦青的表情很奇特,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怀疑。
“错了、错了,不是当差………”李陌一摇头说,“你们派出的人还是为你们做事,他们干什么我管不着,也决计不会给他们发俸禄,他们只是和我手下的差吏合计商税的事…………之所以要弄这么一个大会,我是怕我手下的差员们仗势欺人,这样的话你们若是被欺负了还可以直接找我申诉………”
一众商贾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大堂内混乱不堪,李贝才忍不住挪了挪椅子,凑过来小声说,“主上………难不成您真的要和商人们一起谈………这个商税之事?”
郑诃惊也现古怪的神情,和李贝才一起凝视着李陌一。
“哎,这里面有门道的………”李陌一故做神秘的向商贾们看了看,小声说,“这是权宜之计,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都在搜刮粮秣队辎材料,所以本将军不能不拉拢商人为我效力,农桑为国家根本,岂可轻易更改?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也不可迂腐从旧,两位先生,本将军也是迫于无奈。所谓无上之道,奇在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贝才郑诃惊恍然大悟,钦佩的看着李陌一,由衷叹说,“主上英明睿智,人所不及…………”
这时商人们纷纷商议已定,许旦青喜气洋洋的率领一众商人拱手鞠躬,“将军英明,我们商界同仁决意按将军命令行事………”他直起身子,由衷叹说,“许某从商半生,将军之开明,实乃生平唯一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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