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诵念神农圣殿经文就如同驱动五彩鸟手杖时一样,经大真言术诵念出的每一个音符出口之后先是显化成型,良久之后方才消散,消散却不消失而是发散着丹毫的光辉如平静水面泛起的涟漪向外推散开去,到达某个限度时又如退潮的水流再次回缩。
这情形极为神异古怪,叶易安就如同一个震源,经文显化消散后的丹力就如流水,以他为中心极其规律的一散一收并相互推动,其覆盖范围内,他不断吟诵出的经文就如同天音清唱袅袅不绝。
随着诵念的时间越来越长,显化的音符越来越多,同样显化为丹毫颜色的光晕颜色也就愈发明显。而这金丹修行境界的赤金之色又将中心处的叶易安反衬的金光闪耀。
如此一来竟使御空而立,闭目诵经的他赫然多了几分庄严宝相,曾在定坤山顶显现过的金甲神人形象愈发来的清晰,恍然已经化身成神。
联军修士们对此神奇景象先是惊讶感叹,随后就相继发现在那显化经文所化的丹毫流波冲刷下,原本因失落之城环境巨变而引发的心湖躁动与重重不适正在慢慢消散。
那似有若无,分明真实存在但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楚的天音清唱有着直达心湖最深处的神力,听着它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尚是幼儿时母亲的呢喃,而其显化后所化的丹力流波流过身体时则像母亲温柔之手的安抚,处身其间甚至多年以来耿耿于心怀中甚至已郁结成块垒的负面情绪尽数开始消融解化,那种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安宁祥和充斥身心。
没有人提示,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慢慢闭上了眼睛,经文显化而又化散的涟漪般的丹力流波范围内,联军修士们心湖渐次归于宁定,甚至就连那些以器证道,杀戮极重戾气亦重的器修们也不例外。
经文念诵完毕,丹力流波散去,叶易安睁开眼睛看到下方情景微微一笑,这些联军修士们此刻的表现与他第一次在神农圣殿听到经文时的感受几乎一模一样,看来他想要达到的效果真就实现了。
正要御空而下时,心湖中蓦然间却又多出了一个声音,接着一段声音开始在心湖中浮现,这声音的发音与神农圣殿与失落之城中的石卷经文一模一样,一听既知三者当是同源而出,却又与那两段经文明显有别。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段经文从那里冒出来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当这段突兀而出的声音浮现的越来越多时,叶易安明辨出了它的来历,一时心中既是狂喜又是惊讶。
这段声音居然是在齐道山遇刺当夜前任大道妖玄苦曾经诵念过的石卷经文,叶易安亲眼见证过它的威能,此时得之自然狂喜;惊讶则是因为他只是与玄苦斗法了一回怎么就记住这经文了,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倒这三段经文之间还能相互感应不成?
疑惑归疑惑,叶易安却没时间多想,现在必须将更多的心思放在随时可能到来的云翳洲与落霞洲身上。
“你这究竟是什么神通,居然能直抵人心,威能也太大了吧”,言如意走过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叶易安,“当日轧荦山与玄苦大道妖面前就曾见你用过两次,既有如此大神通为什么不早些用,多用用,害我跟你出生入死,担惊受怕”
听着像是追问,但那语气却更近于娇嗔,叶易安无奈的摇头笑笑,“你以为我不想用,只不过这神通根本不受我操控……”
言至此处,叶易安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念头让他的声音一顿。自从机缘巧合得到两卷天书以来的确用过几次,这几次中凡是在失落之城中使用时可谓历无虚发,每次都是心到口到;在安禄山神器世界中的那次也算顺利。
要说例外就是人间世界了,尽管尝试了许多次但几乎每次都是徒劳无功,唯一成功的那次还是齐道山真一观外受玄苦大道妖激发后的结果。
为什么会这样?难倒人间世界中有什么力量在压制着石卷经文?
不做实验这个疑惑暂时也就难以得到解答,但灵光一闪间还是让他很高兴,毕竟失落之城中只要丹力足够支持就能自由运用石卷经文的发现具有重大意义。
只是高兴也短暂的很,盖因他所熟悉的两卷经文中出自神农圣殿的那卷除了当初开启失落之城大门外别的还没发现有什么大威能,而得自于失落之城的这卷威能虽大却并不表现在杀敌上,对他当前处境实没有太大帮助。
那心湖中刚刚闪现出来得自于玄苦大道妖的那段呢?叶易安正思绪纷飞时蓦然感觉脚下地面轻微的动了动。
大地怎么会动?初时叶易安还以为是错觉,讶然抬头间不仅脚下轻颤,高高耸立的土台也在轻轻摇动。
土台乃是失落之城枢机之地,怎么可能莫名摇动?叶易安与刚刚从地面上抬起头的言如意四目对视,虽无言语却已了然于心。
云翳洲与落霞洲的人来了!
一眼对视后两人点点头各自转身御空而起,叶易安直奔土台,言如意则是往联军聚集处赶去。
盏茶功夫后当叶易安放开失落之城门户,城中持续不断的地动也随之停止,极目望去,甬道门户所在的高高断崖上多出了六道身影。
将开启的门户封闭好后,叶易安驭出裂天展鬼刀便向六人冲去,尚不等他靠近,联军已率先发起了攻击。
对落霞洲与云翳洲的忌惮乃至恐惧使主导联军攻击的言如意一出手就用尽了全力,几乎是刹那之间,数以千计的法器齐齐轰向断崖。
同时驭空的法器太多太集中,且还都是在全力催动的状态下,法器毫光辉映间整个失落之城都为之一亮,若论这一波强力攻击的气势之盛,即便只是远远看着都已为之气夺。
这一击迅捷,威猛,时机与力度的把握都可谓无懈可击,纵然是一座山也该给劈开了,但给那六人造成的伤害却仅仅只是重创了两人,其余四个不过身负轻伤,行动都没什么影响。
重创的两人中云翳洲与落霞洲各占一个,看这六人站位隐隐就是两个三才阵的模样,想必重创的两人都是司职防守的主力,自然也就是联军攻击威能的主要承受者,
如此雷霆一击,还是在偷袭的状况下,居然连对方一个人都没能当场格杀!目睹此状,负责出手的联军上下倒吸一口冷气,许多人心中自然而然的涌上一个念头:“这他娘的还是人嘛?”
那六人刚刚在断崖上现身时一副仙风道骨模样,陡遭攻击小负轻伤后却是猛然一变。重伤的两人也没见身形有大的动作,整个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虚化透明难觅其踪。其余四人身形一晃御空分散开后便开始大杀四方。
仅仅一击之后,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联军竟然就再也没有了联手出击的机会,分散开的四人如虎入羊群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杀。
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联军内部修行境界上的层差已经没有意义,无论是灵丹层级还是真丹层级,碰到他们就都是个死;人数上的差距意义也不大,七八人面对他们是死一地,三四十人面对他们则是死一片。
人数再多些时也根本围不住他们,即便围住了他们依旧能凭借匪夷所思的修为与神通强行破网而出。
这四人以毫无虚饰的强横实力展现出云翳洲与落霞洲的强大,足以令人间世中修行者绝望到生不出对抗之心的强大。
这其中穿着轻便葛服道衣,分明是出身于云翳洲的两人下手尤其狠,另外两个落霞洲的倒是手软些,边化解来自联军的攻击边自报身份喝令言如意及魔门弟子速速停手。
虽然魔门内见过他两人绘像的人少之又少,但其名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地位本就尊崇,又是如此强势出现,连番呼喝之下虽不至于让魔门弟子纳头便拜,却也足以乱其军心,许多人停了手,纵然没停手的也是将目光在他们与言如意之间徘徊,满脸踌躇难断的样子。
仅仅只有四人,纵然甫一进入失落之城就遭到强力袭击,但这四人依旧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扭转并进而控制了局面。
叶易安对于外部的变化毫无所知,隐去身形的他犹如一道游魂般紧紧缀在六人中杀人最多的那人身后,随着他不断在空中变换位置,看着他无需步罡踏斗一抬手就能放出威能大到让人咋舌的符术,也看着他仅仅依靠联军修士间出手先后不一的毫厘之差就能将三十人的合围个个击破的神通。
静静的看着,紧紧的跟着却始终没有出手,揪心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这一次试图联手合围他的是一群红了眼的天机盟修士,且无一例外都是真丹以上境界。
连续剧烈的斗法后又遇上这样一群对手,即便云翳洲出身的他强横如斯也难免有了刹那间的气逆分神,就在这一刹那等候已久的叶易安出手了,一出手就是全力,且与那些天机盟修士们全力的攻击珠联璧合。
因全力出手显化出身形的叶易安周身金色丹毫飞扬窜卷,云翳洲与落霞洲所来六人中最强猛的那个在裂天斩鬼刀下硬生生被一分为二,从头至胯劈为两爿,血淋淋摔落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成为整场乱战的焦点,因其太过于出人意料,等了好一会儿后才听到欢呼响起,但与其说是欢呼还不如说是怒吼的宣泄,无力、绝望与愤恨的宣泄。
怒吼响起时,叶易安已拖着一道金光向土台疾遁而去,身后云翳洲与落霞洲来人中剩下的三个如影随形。
正主儿终于出现了,且还当众以如此残暴的方式杀了他们一人。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们都绝不能任叶易安逃脱,绝不能!
土台外妙真与法华莲曾经遭遇到的一切再次上演,只不过这回旁观者甚多。面对叶易安与两只神鸟凤凰,以及数量依旧庞大的联军修士,落入圈套中并丧失了机动的三人最终只能无奈成擒。
战事结束,失落之城中却没有欢呼,联军修士中那些魔门子弟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天机盟弟子们也不见轻松,场面显得异常沉闷。
“把联军都集中到一起”,叶易安向走过来的言如意与陈方卓吩咐完毕,人已御空而起,不顾身上的伤势与丹力消耗再度吟诵起石卷经文。
经文的吟诵对于联军所有人都颇有好处,但这并不是叶易安的目的。他要的是经文吟诵时居高临下的效果,光辉流布时他的六感也随之遍及整个失落之城,无远弗届,无所遁避。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将两人揪出来的方法。
结果不出预料,当那两人也被揪出来并下了禁制后叶易安总算长出一口气。
陈方卓冲地上两人狠狠踹了几脚,苦着脸道:“伤亡太惨了”
闻言,从地上抬起头的言如意也无声点了点头,说话的功夫,天机盟中大执事们都聚拢过来,魔门大祭师们虽然没有过来却也聚到了一处神色复杂的看着言如意。
普通弟子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陈方卓等大执事却早已得过通报,“云翳洲与落霞洲究竟在哪儿?有多少人?都有这么高的修行境界?”
这问题没人能回答,即便是得了《太阴真经》传承的言如意也不行,毕竟她也没去过落霞洲。
良久的沉默过后,陈方卓悠悠叹了口气,脸色又苦了三分,那几个大执事丝毫不比他强多少。
“瞅你那点儿出息,放心吧,这失落之城的门户掌握在我手中,我若不开门他们想进也进不来”
陈方卓等人听了这话顿时放心不少,“这就好,不过……咱们也不能死困在这里不出去啊”
言如意挑起杏眼狠狠瞪了瞪陈方卓后向叶易安柔声道:“你先好生歇歇,其他的事情且等恢复了再说。我过去看看他们”
叶易安扭头瞅了瞅那几个魔门大祭师,无声点点头后又向陈方卓等人摆了摆手。
围在身边的人都走了,叶易安的心却宁定不下来。是啊,后面该怎么办?
这次来的六个人中除了被劈成两爿的那个之外其他五人都还活着,这五个人要怎么处理?
今天的事实证明面对战力全开后飘忽不定的云翳洲与落霞洲中人,人间界修士们与之斗法时人多的优势不仅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甚至往往还会自缚手脚。
看清楚这点之后也就随之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天机盟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纠缠着刚刚理出个头绪,言如意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言如意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挨着叶易安坐下后孩子气的抱起了双腿,眼睛看着前方却又久久没说话。
“圣门准备怎么办?”
“已经说好了,歇息休整一晚后明天就离开”
“离开?”叶易安的声调一挑,“你都带人把真一观给挑了,还想往哪儿走?落霞洲能饶得了你?”
言如意抱住双膝的手紧了紧,嘴里却是清淡的很,“是圣门走,我又没说我要走”
“你……”
言如意长长舒了口气,“落霞洲既已出手,我又不愿听他们的,这木萨还怎么干得下去?主动让位总比等着他们逼宫跟我反目成仇要好吧,大家好聚好散总还能留几分香火情分”
叶易安无言,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如此,言如意孩子气的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你别想的太多。我当初之所以会跟言无意争木萨之位,为的就是想借用道门之力给你报仇;至于后来跟轧荦山争,是心里不服气”
“如今道门已是奄奄一息,纵然没全灭也差不多了。至于光大圣门,有云翳洲与落霞洲在,可不就是个笑话!”,言如意满脸的神情萧瑟“头上时时顶着个太上皇,所谓圣门木萨即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和兴头儿,就此解脱了吧。我松口气,他们也能释一重负”
言如意说完转过身来,江南春水般的眸子紧紧锁住叶易安,“从今以后我可就跟定你了”
面对言如意如此炽烈不加掩饰的眼神,叶易安竟有些不堪其重,稍稍对视后即移目前方,“不怕死你就跟着。你那圣门不是有非宁无缺血裔不得为木萨的规矩嘛,你不干了他们到哪儿找新木萨去?”
“你这一身从《蛹蝶秘法》到裂天战甲,再到裂天斩鬼刀无一不是出自宁圣尊,口中就不能恭敬些,哪儿有直呼名讳的”。
言如意就叶易安对宁无缺的称呼嗔怪了一番后才续又说道:“落霞洲既已出手,圣门还怕没有木萨?至不济萨木兰总还在,她是做惯了傀儡的,再竖起来也没什么”
叶易安听她不再说什么“跟定你”之类的话后心底长松一口气,与此同时又觉得欠欠的,他当然知道言如意的举动绝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轻松,魔门对于她而言本就是家教一体,教门是家,家就是教门,这一走可就真是与教门家族同时决裂了。
虽然言如意的家庭从没在意过她,几十年来给予她的也都是伤害,但叶易安深深知道言如意对其家族的看重,这一点只从她对待萨木兰的态度上就可见一般。
蓦然之间,叶易安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言如意曾经几度唱过的那首北地俚曲中的句子: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如今这个女子为了他真的是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了。
面对这样如山之重的情意,他怎么办?受得起,扛得起吗?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是一闪,长裙飘飘的林子月又浮现出来,叶易安使劲摇摇头想把她甩出去,没用!烦躁的用手使劲搓着头皮,还是没用!
“你怎么了?”
叶易安长吁一口气,任林子月在脑海中清冷而倔强的站着,搓着头皮的手顺势下落狠狠将脸皮揉了几把,瓮声道:“没事”
“那几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你外祖法华莲是早就说好的,这三个落霞洲的也跟他一样,随你处置。至于云翳洲这两个我是要拿来换人的,不过给他们带话的事还得你来安排,只要云翳洲放了我师父叶问天,这两人我自会放他们走,否则就等着收尸吧”
“我让家外祖帮你传话”,叶易安点点头,起身去找陈方卓。
当陈方卓和秦阳、赵旭等大执事听完叶易安对天机盟的安排,面面相觑一番后迅即激动起来。
也难怪他们如此,叶易安提出的安排是自己卸任天机盟主,由陈方卓接任。天机盟所有人撤出失落之城,重归人间世界后便尽可能分散,分的越散越不给人一举歼灭的机会就越好。
总而言之就是一条,叶易安不想拖上天机盟去面对云翳洲与落霞洲,他想让天机盟的散修们尽可能多的存活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