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道士们及言、骆双方早已无暇他顾,叶易安凭借骨匕与《蛹蝶秘法》顺利潜入,他的速度已然快到力所能及的极限,却依旧没能快过第二层护盾破裂的速度。
随着又一蓬碎片般的丹力流波飘飞散逸,叶易安心中猛然咯噔一响,隐隐间竟有十五年前乍见林子月心神碎毁时的感觉。
直到看见言如意的上空居然还撑有第三层护盾时他才注意到煌煌巨剑的威能。
禁制之外还是只见其形只观其色,此刻一入禁制范围才是亲身承受。
排山倒海般当头而至的是置身炼狱的绝大恐怖,心湖脑海全被塞满,无路可走的绝望逼得人窒息,投降放弃乃至就此自戕的念头汹涌澎湃,几乎甫一接触就已淹没全部神识。
饶是叶易安心性坚毅,仍旧要借助轻咬舌尖的举措才能保持住神识清明。顶着全身烈火般灼烧的巨大痛苦,他以疾风之袭前冲,破开言骆两方所布禁制,捞起言如意转身便冲。
疾如星火中他仅仅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再冲,再破,此时此刻世界已经湮灭,天地化为执着一念——冲!
他根本没注意,就算注意了也毫无办法的是骆锦绣就紧随在他与言如意身后,跟着他以骨匕破开的缝隙仓皇急遁。
人如利箭,此时叶易安比利箭更快,尽管如此,就在他与言如意刚挤出神通道士们布下的大禁制,言、骆两方倾尽全力布下的第三层护盾业已轰然破碎。数十个放眼当今整个修行界都足称精锐的护卫们全身瞬间有了千万道开裂,然则不等一滴鲜血流出,便被起于体内的内火烧的干干净净。
甚至连一声惨呼都没有,那几十个护卫就已肉眼可及的速度化为具具散落在煌煌巨剑下的焦黑枯骨。
尽管骆锦绣是紧跟在叶易安身后出来,但就是这毫厘之差使他遭受了重创,若非修行境界足够高,反应也足够快,防护又足够强,他受创之深必然远超于此。
眼见自己已带着言如意逃出禁制后那煌煌巨剑仍未变换姿态追来,叶易安大呼侥幸,先前的疑惑也随之而解——这些神通道士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无力控驭巨剑做出更多变化。
相对于这个幽古法阵的威能来说,这批神通道士们的修行境界仍然太低。或许这就是他们没有在一开始就祭出巨剑的原因?
生死边缘侥幸逃离,狼狈至极的叶易安、言如意与骆锦绣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则气还不曾吐完,杀机又生。
一支玉简如一剑西来,刺破中心院落外的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此时站且不稳的言如意。
这一击来的太突然,时机把握的太好,对于刚刚耗费了巨大丹力的言如意而言可谓必杀。
隐藏至此,是谁,在暗夜中作此必杀一击?
丹力护盾已驱动不及,山河锦犹未能完全展开,眼见言如意行将覆没在这毒蛇般的必杀一击下时,她的身前蓦然亮起了一片炽烈的白色光晕,炽白光晕中隐约可见有许多奇古云纹在明灭闪落。
因为叶易安能够隐匿身形的缘故,别人看不出什么,只以为是言如意又御出了什么宝明法器。唯有言如意知道这一幕的根源从何而来——因为这原本就是出自她手。
裂天战甲——这炽白光晕乃是出自裂天战甲,那些在光晕中明灭闪落的奇古云纹正是它最为独特的标识。
当此护盾与法器防护均已来不及驱动的危急时刻,叶易安悍然已身为盾挡在了言如意身前。
弹指之间做出这一决定,即便叶易安自己也无暇明其缘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仅仅只是因为骨子里的好强,既然他刚刚甘冒奇险救出了言如意,此刻就断不容人将她在眼前击杀。
而他所依仗的正是身上这一袭裂天战甲。
十七年前襄州,两人在广元上观外落入神通道人早已布好的圈套,眼见言如意在虚静的大威能下行将就戮时,他猝然而救。当时两人得以不死凭借的正是这裂天战甲。
暗夜之中,一片废墟的介福观中心院落外,面对刺面而来的毒蛇一击,身处绝境的言如意蓦然展颜一笑,如江南三月,鲜艳明媚。
不过数弹指间,毒蛇一击已将临身,散发出的有若实质的毫光更是刺人眼眉。杀机浓郁的毫光之后,法器青冥简的本体已清晰可见。
叶易安长吸一口气……蓦然双眼紧凝
远处,放出青冥简之人终于出现,赫然竟是……虚月
叶易安心中大波澜刚刚生出,就见那充满着一击必杀气势的青冥简骤然转折,几乎是擦着裂天战甲向旁侧轰去。
那里站着的正是喘息未定的骆锦绣。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原来从这一击发动之初,虚月想要必杀的人就是骆锦绣。
骆锦绣脸色终于大变,破山斧急驭而出,却又太过匆促甚至连护器毫光都未显现。
青冥简正中破山斧,短促的金戈声中,此前霸气凛冽的破山斧应声炸出诸多裂纹,随之整个斧身开始出现蛛网般的龟裂。
僵持仅仅延续了很短时间,破山斧蓦然破碎,骆锦绣亦同时吐出一口急血。这一下实在太狠,纵然还要不了命,至少也要毁他二十年苦修之功。
穿过破山斧爆开的漫天碎屑,青冥简散发出愈发耀眼的光辉杀向骆锦绣。
骆锦绣避无可避之际,一团五彩毫光陡然而来将他紧紧护住。
出手的乃是言如意,五彩毫光便是出自她那刚刚趁隙驭出的法器山河锦。
没有丝毫耽误,山河锦后的骆锦绣倏然逃窜,观其去势之急已是不顾一切到动摇丹穴也在所不惜的地步。
虚月深深的看了言如意一眼,暗夜之中这一眼锐利如剑,而后她便未再做丝毫纠缠衔尾追向骆锦绣。
从其出手到现在可谓兔起鹘落,几乎是眨眼之间两人便已消失不见。若有人间世中人在此,定要以为一切根本未曾发生过,只是自己眼花而已。
而此时院落上空亦已生变,只见那百余神通道士组成的法阵突然阵脚大乱,造成这一切的乃是一支玄色长鞭。
玄色长鞭宛若暴虐的游龙穿行在幽古法阵中,其运行轨迹极其诡异,但细查之下却发现它的每一次游动都暗合着整个法阵的节奏,似乎它本就是这法阵的一部分。
叶易安穷索四周却没找到长鞭主人,虽驱动天眼术法后同样如此,唯见玄色长鞭本体细若人之尾指,而构成长鞭的赫然乃是明显经过祭炼的人骨。
耳边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查知叶易安回头,言如意轻轻一笑,“无忧矣”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中叶易安就见大法阵中有一神通道人被玄色骨鞭抽中,全身随之爆裂。
那人必定同样熟知这个法阵,驭动着对于法阵而言如同跗骨之蛆的骨鞭每一出击,必有一个阵位上的神通道人全身爆裂,刹时间,爆鸣不绝,人坠如雨。
法阵随之大乱,众神通道士四面飞散,骨鞭随之暴长,生生将神通道人尽数圈入其中,每一节骨缝处又随之生出新的望之如触手般的细短鞭须,凡神通道人稍一触及,辄及全身爆裂。而他们爆裂出的血肉精气则毫无遗漏的尽数被骨鞭吸纳一空。
目睹此状,叶易安全身凛凛然遍生寒意。自入修行界,尤其是自黑狱中脱身以来,他也算颇经恶战,但却从未见过骨鞭主人般修行境界如此之高,而杀戮又如此暴虐的人物。
此人既至,也就意味着言如意已彻底脱险,既然如此徒留无益,一念至此,叶易安转身便去。
他虽仍处于隐匿状态却瞒不过言如意,“骆锦绣心机深沉善能藏拙,虚月必然难以得手,但骆锦绣元气大伤势在难免,虚月当也无安全之虞。你现在追上去又有何用?”
叶易安闻言也未作答,径直而去。片刻之后言如意刻意放低的声音自后传来,“刚才的事情多谢了,我……很高兴”
叶易安终究未发一言,疾向此前骆锦绣与虚月消失的方向追去,但行了一段后唯见天地之间星月渺渺,哪里有二人踪迹?
立足一处山巅四下眺望良久,眼见发现两人踪迹无望后叶易安也就没再继续追索。虚月既有适才的刺杀骆锦绣的举动,就说明她对锦绣盟有了足够的防备,无需太多担心。
片刻后,叶易安转身向来处飞遁而去。
等他重新回来时介福观中已恢复宁静,神通道人们没了,言如意消失不见,就连她与骆锦绣护卫们的尸体也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刚在一处暗影中显出身形不久,郝执事便已找了过来,“你跑哪儿去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解释实在是似是而非,但郝执事却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叶易安看看他又看了看胡一凡与杨鹏、杨凡兄弟三人后出语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这答案实在并不出人意料,介福观刚刚闹出这么大动静,势必成为魔门的焦点。现在去取星盘无异于找死。
未知来历的郝执事神通广大,身上居然带有叛军开具的过所。此后三天,几人就窝在洛阳城内静等介福观重归平静。叶易安也趁此间隙恢复了那夜消耗巨大的丹力。
其间众人多次说到那夜介福观的大战,但郝执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整日里多是在外奔走打探消息。三天之后他带回了一个足以震动整个修行界的消息——魔门木萨言如意忽以修行梗阻为由宣布闭关,一应教务悉数交由靺鞨族出身的大祭司鲁花达里处断。
听到这可称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叶易安心头骤然一跳,与此同时,杨鹏、杨凡兄弟再次异口同声道:“魔门内乱了!”
在当前形势下,若说魔门木萨会因为修行梗阻闭关那真是鬼都不信,出现这一幕只能说明魔门内部发生了动乱。但叶易安此刻关心的却只有一个问题,“那魔门木萨是死是活?”
“据说她两个时辰前还曾亲自出面安抚听到消息后由各州赶来的魔门徒众,人自然还活着”,说完之后,郝执事微微摇了摇头,“古怪”
叶易安心情为之一松。就听郝执事随之言道:“不管那魔门木萨是死是活,魔门内有大动荡尽可确定无疑,他们无暇介福观对我们倒是好消息,动手就在今夜”
当夜星月晦暗,经过三天前的事情后,介福观早已人去楼空,望之有若鬼蜮。叶易安五人悄然来到太上玄元皇帝尊像供奉处,随着郝执事一挥手,五人中的胡一凡率先排众而出,自袖中驭出四枚形制一模一样的小鼎。
小鼎迎风而长,须臾间便已增至半人高低,被胡一凡安置于中心院落废墟的四个角落处。随后但见他屈指连弹,鼎中袅袅有青烟升腾。
这青烟遇风不散,升至屋宇高度后自然横溢,很短的时间便成了一个烟笼的罩子将整个院落紧紧罩住。
而后,青烟归于透明,望之不可见。但叶易安等人再向废墟中看去时已是影影绰绰,似是而非。
一切布置妥当,胡一凡从里面出来后递给叶易安一件缀有明珠的佩饰——他布下的这雾帐不仅有遮蔽眼目的神通,同时还兼具奇毒之效。
叶易安服好佩饰,深吸一口气后走进了望之有如迷光幻境的透明雾帐,郝执事三人则聚于胡一凡身侧听他交代什么,随后他四人分散于四处角落,一人分守一鼎。
进入雾帐后但觉一切如常,外面看不清里面,身处其中后却能将外面看的清楚无碍。将院中地上的废墟归置一处之后,叶易安便开始直面太上玄元皇帝圣像步罡踏斗。
随着他的动作,雄伟高耸的太上玄元皇帝圣像腹心处渐次有光华亮起溢出,而后以圣像为中心,院落中的地上由近及远逐次显现出一幅光华闪耀的法阵。
法阵庞杂繁复,正如叶易安当日在那简中所见一模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