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凤望着昏睡的席祯,满脸的焦虑,她轻声问着天清道人:“前辈,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会不会受什么影响?能不能好?”
天清道人拿着一颗胡一脉的药丸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愧是鬼医,也只有鬼医才有这么大胆的猜测,也只有鬼医才能将这么大胆的猜测制成药丸。”他顺手又搭了席祯的脉象,须臾说道:“还好,心脉未曾受损,也是他福缘深厚。”
裴凤站立一旁,拘束的像是个小孩子,她不敢再问,怕打扰了天清道人的诊断。但是她又十分的想知道结果,因此她也只能使劲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两眼又时不时的向天清道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造诣,也难为他了,胸中俗事万千,或许他自己也没有理出头绪来。只是为了责任二字,屡次把自己逼入绝境,唉!雪上加霜,雪上加霜。”天清道人摇了摇头,把药物放进瓶子里顺手放入自己的怀中继续说道:“此药他不可再服用,否则一旦心脉受损,就是大罗金仙也无济于事。暂且由老道保管吧,现在只能靠他自己,别人能医他的身体,不能医他的心啊!”
说完,天清道人拨开席祯的眼皮,见眼色恢复正常,便迅速将左掌虚盖在席祯的灵台处。在内力的催发下,银针瞬间便吸在手中。同时右掌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席祯的后背,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布满了席祯的全身。
昏睡时的席祯,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虚无中行走,这里没有阳光却能看清脚下的路。四周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行走,没有方向也找不到方向。他张开嘴,但是又发不出声音来,慢慢地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正袭遍全身。他开始四处奔跑,他想快速跑到这个世界的尽头看一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奔跑,眼前依旧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回头时,来路也是一片白茫茫。
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他伸出手,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奇怪的是,他没有听到耳光的声音,脸上也丝毫没有疼痛之感,但是他又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收掌正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到底在哪里?他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在问,可惜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最终他放弃了挣扎,像是一个无主的游魂一样,就这么晃荡着。
忽然他感觉头上一阵疼痛,钻心似的疼痛,但又没有办法制止,只能蹲在那里,抱着头咬着牙强忍。也正在这时,像是在虚空中一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撞击在他的心灵深处。
那声音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
心神净明。
他赶紧盘腿坐下,将真气凝聚在气海,同时让自己的脑海中登时一片清明。那声音像是正指引着自己体内的真气在全身四处游走,看似杂乱但是有序有章法。真气贯穿全身,像是将全身的经脉重新进行了一次梳理,这种感觉,异常地舒适。就这样,席祯沉浸在这种舒适当中,也忘却了时间在流逝。
待席祯幽幽醒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非常地好。体内真气也清明了许多,尝试着吐纳,发现真气更纯净了。他很惊喜这个发现,虽然倒下之时他感觉自己浑身沉重乏力,但是现在,以往的状态都回来了。
天色透亮,席祯努力地回忆了昏睡前的种种,突然警觉,联想到自己在幻象中的经历,他使劲儿推开了门。柳儒正在和钱掌柜一起为柳家五兄弟进行推拿疗伤,见到席祯开门,满脸惊讶转而惊喜。
柳儒上前一步道:“兄弟醒了?感觉如何?”
席祯看着柳儒憔悴的脸,满脸歉意地说道:“七哥,真是抱歉,为了我的事情,让诸位大哥们承受伤害,我……”
柳儒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兄弟这话如何说来?来这里是我们兄弟一起自愿来的,你又何必再自责呢?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再说我伤也没好,多亏了钱掌柜啊!”
席祯走过,来到钱掌柜身边,钱掌柜刚给柳桥推宫过血完毕。席祯拱手道:“钱掌柜,多谢钱掌柜为柳家兄弟疗伤,你我二人两个月之间的约定,请钱掌柜放心,两个月后我会在这里恭候钱先生大驾。不管有没有查出令兄真相,席某都会给钱掌柜一个交代。”
钱掌柜拭去额头的汗珠子,脸上又恢复了他标志性的笑容说道:“两个月后,若阁下没有查出真相,那请问又当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呢?”
“若没有查出,那钱掌柜就当席某是杀人凶手,任凭处置,在下毫无怨言。”席祯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
钱掌柜若有所思点头道:“如此,那样便是最好了,那我钱某人就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了,是吗?若果然如此,我钱某人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席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被惊到了,但是也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那琴声还有那歌声,太熟悉了。
钱掌柜低叹一声,指着柳家众兄弟道:“河南柳家寨,柳家兄弟果然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钱某人天天混迹于生意场,红尘累牍,若非今日,我早就忘了何为恩义了。席少侠既然并非凶手,又何必要强加于自己头上呢?背负这么多,人生太累了。此间事了,钱某想恳求少侠一件事,不知道少侠肯应允否?”
席祯心中一阵感动,他并不讨厌钱掌柜,反而经过几次交谈,他觉得钱掌柜是个汉子,说
一不二的汉子。见钱掌柜有求于自己,席祯连忙说道:“钱掌柜但有吩咐,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定当尽全力,只是万万不敢当这个求字,钱掌柜但请讲。”
钱掌柜瞬间收敛笑容,严肃道:“少侠常于江湖行走,他日若得知我兄长凶手之事,还烦求少侠能遣书信至庐山隐雾庄,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少侠若经过庐山,还请庄中一叙。”
席祯满口答应,并承诺无论如何也会查清这件事情,不但为钱掌柜,也为了给他自己一个清白。正说间,裴凤端来一大锅粥,高声说道:“粥来了,大家都辛苦了,都重伤初愈,粥是大家都适合吃的东西了,这粥里还有道长给我的药材呢,说是对大家的身体都好的东西。”
见到席祯,裴凤初时惊讶,转而惊喜最后又变得羞赧不安起来,连端着的锅都险些掉在地上。席祯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连忙一步小跑过去扶着裴凤柔声问道:“道长呢?”
裴凤有点不知所措,将一锅粥放在桌上,用手理了理因熬粥而蓬乱的头发轻声说道:“道长,道长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他见你们大家都睡着了,便走了,走得时候要我转告你,要你多研习《静心诀》。”说完便掉头就走,与捧着碗筷而来的裴云差点撞了个满怀。
席祯不知道裴凤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样,总是觉得现在的裴凤跟以往的裴凤有点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这时正好柳家诸位兄弟吐纳醒来,柳桥吸着鼻子闻了闻,高兴地说道:“好香啊,闻到这香味儿,才知道肚子饿了呀!”见到席祯又忙说道:“哟,兄弟也醒了?没什么大碍吧!”同时又朝着钱掌柜拱手道谢:“多谢钱掌柜为我兄弟推宫过血,钱掌柜功力深厚,我等十足的羡慕啊!”
钱掌柜寒暄过后,也高声嚷道肚子饿了,裴云也是二话不说,不停地往碗里盛粥,招呼大家吃饭。
席祯没有胃口,只身来到观前,望着眼前的这篇空地。这片空地已经打扫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血迹都像是流进土壤里,连味儿都闻不到。山上的风也卷走了昨日的战斗气息,这里变得出奇的安静。席祯望着这片空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波澜壮阔起伏不定:打打杀杀到底是为了什么?生命在名利面前,真的如此不值一提么?如果是这样,那人生而在世,又图个什么?他想起了元稹的那一句“诚知此恨人人有”。是的,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就是生死,那死之后呢?有人遗臭万年,有人流芳百世。但是遗臭万年的人就没做过好事儿流芳千古的人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吗?人又为什么要有正邪之分?难道不能和睦相处吗?
想了许久,没有想到答案,这时裴凤不声不响地来到席祯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席祯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