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们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一直到最后依旧是一个谜。
我知道flora肯定不会正经告诉我,所以后来就旁敲侧击地问了阿纲,但那家伙像是跟flora串通好了似的,只是一个劲冲我傻笑顺带转移话题,就是一丝一毫都不肯透露。
“千寻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啦……”他在电话那头低声笑着,隐约好像还有抓头发的声音,“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翻开记事本查看了一下:“嗯……差不多还剩下一个星期多一点吧。”
“……”那边陡然沉默下来,我不知为什么觉得一阵心虚,不由挠了挠脸颊,心想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还没等我想好说辞,就听对面传来一阵长长的哀叹:“……为什么还有那么久……”
“……”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突然就很想笑,尤其是配合着他现在的语气。
我在心里憋得很辛苦,但又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这么不给面子,可一时没能忍住,最后还是冷不防笑了出来,“噗——”
“……千寻!”
“抱歉抱歉……”我急忙摆了摆手,但想到他看不见只好忍着笑意故作正经道,“嗯……刚才在喝水,被呛到了。”
“……”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一想到他现在无话可说的纠结表情,我笑得更加乐不可支,最后直接往床上一躺,干脆把脸埋进被子里一个劲偷笑起来。
在此之前,我曾想过无数种我们相处时的场景。或好或坏,却一直不知道原来什么都不改变也可以。
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对自己之前万分纠结的心态感到好笑。
不过,要真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稍微频繁了一点。阿纲总是很准时地一天一个电话,叮嘱我好好吃饭睡觉尽量少熬夜。
……虽然我也想偶尔主动打一次电话,但总会因为工作忘记时间,印象中好像每一次都是他联系我。
就连这一次也是。
“……不要笑了啦……”顺着电话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无奈和懊恼,我连忙轻咳了声,却还是没能一下子止住笑意:“咳!我真的没有笑你的意思!我发誓!”
“啊!真是的!我明明那么……”
话音戛然而止。
我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好像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本想说的话。心跳声冷不防激烈起来,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了胸腔上。
阿纲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要不是我屏息静气,真怕会听不清楚,“千寻,我……”
之后的话迟迟没能出口,他这一个“我”漫长得像是经过了一整个世纪,这中间只剩下房里清晰而有节奏的钟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阿纲。”他明显滞了一下,略带着疑惑地“嗯”了声。我轻轻笑起来,继续道,“我一定会尽快回去的。到车站的时候你能来接我吗?”
“诶?”他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愉快地笑起来,“嗯,当然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啊。”
他的欢乐一下子就感染了我,我抱着手机傻傻笑着:“好,那我上车的时候就给你发短信。”
就在这时,客厅那边忽地响起flora的惊呼:“千寻千寻!”
“啊?”我抬头应了声,一时没听出来她到底是兴奋还是慌张,只好又问了句,“怎么了?”
“说不清楚!反正你快出来!有重大新闻!”
我挑了下眉,只好很快结束电话,懒洋洋趿着拖鞋挪进客厅:“什么新闻让你这么夸张的?”
flora盘腿坐在大沙发上冲我摆了摆手,嘴里刚叼上块涂满了草莓酱的吐司,说话声音一时含糊不清:“你看这里!”她“唰”地拿起原本铺在腿上的报纸,在我眼前一把展开,“头条!”细长的手指从标题上划过去,她迅速将食物咽下,一字一顿清楚地念着,“guarini与彭格列联姻计划失败,复苏计划危在旦夕。”
我沉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虚了虚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啊,问题不在这里。”她抬眸看我一眼,指尖下移,点在标题下那副并不算大的照片上,“重点是这里。”她戳了戳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你看这个人……”
我疑惑地看她几秒,最后仍是乖乖凑了过去。
这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在匆忙中抓拍的,虽然角度不错,但旁边一部分还是因为人群的关系显得有些模糊。焦点正对着那个风情万种的金发女子,显然正是此次报道的女主角daniela guarini。而flora指着的地方只隐隐约约露出个年轻男子的背影。他似乎正要坐进前来接他的车里去,黑色西装和棕色短发模糊得几乎已经揉进了背景里。
我盯着这个角落出神,flora的声音在头顶意味深长地响起:“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像g田纲吉吗?”
什么“很像”,根本“就是”啊。
可我不敢这么告诉她。就好像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同她提过我和黑手党之间的关系,现在我也无法坦白地说出“阿纲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彭格列十世”这样的话。
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将她牵扯进来。
于是我随意笑了一下,绕过沙发往她旁边一坐,顺手拿起放在前面茶几上的牛奶就喝了一口:“大概只是长得像罢了,而且这么模糊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啊。”
她斜睨着我,逼人的目光像是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会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底细吧?”
“喂!”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将牛奶喷出来,“你就这么不看好我吗!”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报纸“唰”一声合上扔到一边,俯身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好吧好吧,反正……”按着操作键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看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默不作声地捧着杯子望向她。那双被灯火染上浅光的褐色眼眸依旧是熟悉的模样,静静闪着夺目光泽。“啊。”我笑着点了下头,很快就牛奶一口喝完,“不会有事的。”
这大概就是一直以来的默契。
也许会有人说朋友之间就该亲密无间,然而我和flora似乎都默认着彼此的相互保留。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我们在最合适的距离里,不靠近不代表不关心。
“话说回来,你就为了这么件事情把我叫出来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flora扭头冲我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牛奶杯上,突然脸色一变:“喂!你竟然全喝完了!那我该喝什么啊!”
我故作无辜地睁大了眼:“咦?难道不是给我泡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我准备啃完面包就要喝的啊混蛋千寻!”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快赔我一杯!”
“……自己重新去倒不就好了……”
“这杯是谁喝完的啊!”
“我懒……”
“……”
“……”
“栗山千寻你终于立志要做考拉了吗!”
“……”
我默默端着杯子去厨房倒牛奶,起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掠过放在一角的晚报,那上面硕大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联姻计划失败。
阿纲在那天离开时说的话这么快就兑现了,可是在刚才的电话里他还对整件事情一字未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但忍不住对他所做的这些充满感激。
daniela既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跑来告诉我他们和彭格列联姻的计划,一定是被默许的,也许彭格列内部本身就有人支持这件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解除这项约定根本不可能会是容易的事情。
他究竟做了多大的让步,究竟付出了多大的辛苦,我却始终都不知道。
怎么可以只让你一个人努力?
……明明这些都该是我们一起承担的。
厨房外面传来电视里嘈杂的人声。窗外月明星稀,隐约涌现的初夏虫鸣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从窗缝间鼓入的夜风里带着微醺的甜香。
——糟糕……我好像有点想你了,阿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