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了城门,宇文佑停留了一会儿方才策马返回。莫怪人说凡事有一就有二,偷跑出京一次之后,那条“皇子不能私自离京”的规矩在宇文佑心里就作废了,经常想着哪天再出去一次,只是没想好地方。
今天,他终于想到了,去燕州。一直以来,他对燕州的了解都是通过口说笔述,虽然知道那边形势大好,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章雨毕竟不是政客,许多问题他就是察觉了,也不知道如何说,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嗯,就是这样,等把京城这边的事情交托好了,就动身去燕州。他的封地,上下两辈子都还没看过一眼呢。
宇文智在宇文佑旁边,他也是来送人的。不管额哲会不会当他妹夫,总归是救了宇文菡,还是异国皇子,于礼数于人情上都应来送一下。他见宇文佑送完人后没有回去,只当是不舍额哲等人离开,现在又笑的古怪,忍不住问道:“老五,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二哥,我看你兴致不高啊,之前的谈话很不愉快?”宇文佑想起宇文菡看额哲的眼神,笑叹道,“我看三姐这次是认真的,想打消她的念头,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才心烦。”宇文智眉心紧促,忽然看向宇文佑道,“老五,你跟菡儿的关系也很好,帮我劝劝她。北原现在一团糟,又是异国他乡,去那里不是自讨苦吃吗。”
“呵呵,现在的北原是一团糟,我们陈国就很好吗?”宇文佑笑道,至少十多年后北原人有能力攻进陈国,陈国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老五!不可胡说。”宇文智斥道。
“怎么,二哥也像有些人那样,缩进壳里,继续做天朝上邦的梦?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多事了。”宇文佑一耸肩膀,又把话题拐到了宇文菡身上,“二哥,你理想中的妹夫,是不是大驸马二驸马那样的绣花大枕头?”
宇文智点了点头,这样的人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是好控制,公主们嫁过去后不会受委屈。
“可是我觉得那些人配不上三姐,就算没有公主的身份,他们也不配。”宇文佑道,“你觉得三姐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没人敢欺辱她就是好,却没要她想过跟一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过一辈子,这本身就是受委屈了,还是大委屈。要知道,有的委屈可以看见,有的委屈,只有自己明白。”
宇文智心中一震,短暂的动摇之后又坚定了想法:“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委屈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如果额哲负她,苦的却是一辈子。所以我宁愿菡儿受委屈,也不愿她冒险远嫁。”
“二哥,你这人忠厚老实,是优点,也是缺点。”宇文佑仰天叹道,“得亏你得天独厚,不然可怎么办呐。”
“臭小子,连你哥都敢戏弄。”宇文智笑骂道,他不觉得凡事求稳有什么不对,如果所有人都只求安稳,没那么多野心,这世道不就太平了嘛。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能听到谁谁被罢官了,谁谁又升官了,哪家和哪家的少爷打起来了,总之是风吹林海,此起彼伏,没有一刻消停。
参与这场风波的大小官员,有的很亢奋,我是为主子出气才冒的头,主子不会不管我的,所以我只管放开胆子干他娘的,把这个对手打下去,我就可以平步青云了;有的很憋屈,我被人往死里整,主子你不帮把手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撤,这一撤,我还有活路吗?没人救我,我只能自救了;有的很无奈,我只是个打酱油的,从开始到现在一句得罪人的话也没说啊,怎么就被针对了?想拿我当垫脚石,我就让你们看看老子的厉害……总之,人人都有不能退场的理由。
老皇帝本想等宇文智一系出够了气,再出来和稀泥,却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不仅他压不住,就是身为当事者的宇文诚、宇文智兄弟二人,也只能干瞪眼了。
眼看春闱的日子近了,这样闹腾下去也不是办法,老皇帝难得雷厉风行了一把,挑着严重的事情处理了几件,两边各打一棍,然后重重惩罚了宇文诚:降亲王爵位为郡王,罚俸一年,跪太庙一个月,如若再犯,就滚回封地。
天子一怒,威力还是很大的,况且也斗得差不多了,众人识相的老实下来。这场几乎掀翻朝野的风波,终于平息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什么,就这样算了?”宇文菡美目圆瞪,愤愤的道,“大哥不顾及手足之情,屡次为难我们,这次更是差点害了我的性命,只一个罚俸罚跪就算了。不行,我要去找父皇理论,一定要给大哥严惩,以儆效尤。”
虽然被绑架事件让宇文菡收获了一段良缘,但这并不能消减她对宇文诚的怨怒,被挟持的屈辱害怕,还有史大成给她的侮辱,让她直到现在还会噩梦。如果不是她好运的遇见了额哲,现在会怎么样?宇文诚没想伤害她,但她已经受到伤害了。
“行了妹妹,大哥手下的有几人身居要职,如果真要严惩,定会引起更大的风波。马上就要会试了,朝野必须尽快平静下来。”宇文智劝道,“父皇也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不是特意从珍宝阁挑了好几件宝贝给你吗,连你求了多次的玲珑棋盘都有,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谁稀罕。”宇文菡想起老皇帝连续几日愁眉不展,闷闷地坐了下来,却不往那堆宝贝上看一眼,想了想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说大哥有一个很宠爱的小妾,是抢他岳父的,你觉得这事如果被言官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宇文佑大感兴趣。
“这种事情爆出来,那些言官定会把大哥批的体无完肤,那刚刚安定下来的朝堂就又乱了。”宇文智担忧道。
宇文菡撇嘴,宇文佑就道:“二哥,你也太谨小慎微了些,风流韵事顶多让大哥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坏上一些,不会引发朝堂纷争的,可以干。”
“好,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宇文菡笑道。
“放心,我正好没玩够呢。”宇文佑道,先是同室操戈,再是不顾伦常,他都有些迫切地想看到宇文诚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宇文智能劝住宇文菡,却没把握劝住宇文佑,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只能徒叹奈何。大哥同时得罪了这两个睚眦必报的人,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天晚上,几个以正直不阿闻名朝野民间的老大人,都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详细叙述了诚王如何强抢老丈人的小妾,连同那小妾的姓名家世以及一干人证。老大人们顿时愤怒了,同室操戈的事情哪个大家族都有,在他们眼中远没有这种败坏纲常的行为恶劣,连夜起草了厚厚的奏折,誓要把宇文诚骂醒,在色令智昏这条道上迷途知返。
可怜宇文诚经过一夜的调整,好不容易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斗志昂扬地站到朝堂之上,转眼间又成了众人攻讦的目标。几位老大人引经据典,满面痛心地陈述他不爱护弟妹,不尊重礼教的恶劣行径,言辞犀利刻薄,直把他说成是古今第一败类。暴风雨来得突然而猛烈,若不是宇文诚心志坚定,就此一蹶不振也是大有可能的。
老皇帝对宇文诚更加失望,换个儿子就直接给送到封地上去了,把宇文诚痛斥一番之后,连郡王的爵位都取消了,扔进了事务最为繁杂却没多少职权的工部做个六品的员外郎。这对堂堂皇子来说,可以说是极重的惩罚了。
下了朝,宇文诚脸色灰暗地往外走,他没心思去想谁告的密,只觉得自己完了。连续两件事都是父皇最痛恨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的失望,还有机会挽回吗?
“大哥,你没事吧?”宇文智几步追了上来,关切的问道。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没事吗?”宇文诚第一次觉得这张温厚的脸如此虚假,“老二,手段够狠的,真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的老实人,我都被你给骗了。”
“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宇文智忙道,“我是早知道这事,但从来没想过告诉别人。”
“行了,别假惺惺的了。”宇文诚说着走进了宇文智,“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跟我透个底,还有什么后招?让大哥提前做个准备,免得当场气死,那多难看啊。”
“就是啊,二哥,你这一次一次的,连我都被吓到了。”宇文贺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带着谴责地看向宇文智,“大家亲兄弟,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何必闹得这么大呢?”
宇文智满脸涨红,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了。想要消解宇文诚的误会就要说出宇文佑来,他不能这么干,那就只能当这个替罪羊。
宇文佑知道后,没有半点愧疚,多被欺负几次,他这个二哥就不会那么单纯了,好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