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雪,新开设的驿道上已经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而又经过一轮轮车马的碾压之后,已经不似从前洁白。
斜斜穿插的车轨结了一层刨冰,拉车的马儿行走其上只觉得脚下打滑,略显吃力。
两辆马车以前以后往前行驶着,陈寿独抱着一柄青锋于车下行走,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斑驳的发须飞舞,但仍旧面色坚毅。
他喜欢在这样的冷天里吹冷风,这叫他感觉思绪清醒许多。
他身旁马车的车帘被挑开,红夫人从车厢里走出来。
她远望周围素白雪色,稍稍拿披肩捂了捂自己的肩膀,然后冲着陈寿道:“陈仙师,何不坐下来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王汉也从车厢内探出脑袋来,“就是,陈仙师上来吧,喝杯小酒也可啊。”
陈寿摇摇头,道:“多谢诸位的美意,只是如今陈某着实是没有饮酒喝茶的心思。”
高远也从车厢里面走出来,站在红夫人边上,一袭白衣迎风飘扬,再配上这挺拔的身姿,很是英气。
他与一袭红衣的红夫人并肩站着,倒是显现出一副神仙眷侣的调调来。
红夫人似察觉到了不对劲,微微蹙眉,然后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与马车另一边徒步而行。
高远道:“红夫人也想显显脚力?”
红夫人抿嘴笑道:“如今已离三圣镇不远了,久坐着实是令身子骨僵硬,还不如下车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红夫人言之有理,”高远也一把从车上跳了下来,稳稳落于红夫人边上,笑道:“那在下也活动活动。”
红夫人尴尬一笑,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了。若是再跳到车上去,未免也显得太刻意了一些。
王汉喊了一声,“这硕大的车厢里可就只有我一个人啦,也行,我一个人躺在车厢里,快活!”
不多时,就听见远远传来了喧闹声,又瞅着那临临立于风雪之中的高大牌匾,高远轻啧一声,“倒是热闹气派。”
比起永和县如今的冷清来,三圣镇要显得热闹许多。
原先路途之中有妖类匪徒作祟,若是遇上这种大雪天,就只有那种胆子肥的商家敢在这时候做买卖。
如今新驿道有三圣守护,路途平安,因此,这些商人都趁着冬天物资匮乏的这一段时间好好挣上一笔。
而又是因为这大雪寒冬,无论是谁个都想在半途中停下来烤烤火,吃一杯热茶。
如此,这三圣镇冬天竟热闹如暖春。
入这三圣镇,就只见街道两旁停满了密密麻麻的马车,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倒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高远环视一周,啧啧有声。
一江湖术士指了指这条街上最高的那一幢楼:“那便是李倓的同福酒楼了。”
“走,我们去看看。”
正往前走了两步,王汉纳闷道:“我们干嘛来寻这李倓?想必他不该答应此事吧?”
高远道:“听闻这李倓乃是灾民来之际唯一一位施舍善粥的商人,想必心中仁义,定能答应。”
红夫人不置可否,“李钰可是他女儿,虎毒不食子。”
高远笑看着红夫人,“红夫人,虽是虎毒不食子,但也有一词名为大义灭亲。此乃造福一方的好事,他怎么能不答应。况且,我们也不是要那小女孩的命,只是拿她做一饵罢了,事后完完整整将其交付于他不行么?”
红夫人正欲再说些什么,高远又道:“我又听闻,因为那小女孩儿被一鬼怪盯上的缘故,她一直居住在那三圣山上。可怜日日与野兽为伍,亲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聚。我们此举也是帮她彻底解决此事,让她能与其父母兄弟团圆,对她难不成不是一件好事么?”
红夫人便不再说了。
陈寿却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很是低沉,“能保证那小姑娘完好无损么?”
高远头也不回道:“谁能保证一件事有十足把握呢?”
陈寿脚步一顿,忽又见那高远回头笑道:“但我出宗门之际曾携带一法宝,名为困妖钟,可困住上人一刻钟的时间。而陈仙师你又是上人修为,加之我与红夫人、王汉三人可斩一上人鬼修,再听闻陈仙师有一法宝可震慑普通厉鬼,如此,便是永和县有三名五百年上人修为的鬼修我们也可逐一击破。如此,便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了。”
红夫人微微蹙眉,她很是讨厌高远这副拿别人的性命笑嘻嘻没当回事的轻佻模样。
正说话的档口,几人走入了那同福酒楼。
虽是三圣镇的酒楼茶馆尽数热闹,可这同福酒楼则格外人满为患些。
整个酒楼大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数十个小二端茶倒水都忙不过来。
于进入大堂直面的墙上,香火缭绕,而与此之前,有一看台,其上立着一手持折扇的说书人。
“那日,数万灾民以为终于寻到了出路,可没想到,就只听一声凶戾啼鸣,原本稀稀疏疏落于那乱石上的数千秃鹫忽齐齐暴起,冲向那数万灾民,顿时,就见哀嚎不断,尸横遍野。原是那秃鹫群中有一成了精的秃鹫妖,见这些灾民有了出路,想着今后自己都没有如此好的吃食,便号令那些秃鹫对这些灾民群起而攻之。正当此际,就听一声响彻荒原的炸雷,又听一声尖锐厉啸,那三圣山上一黑树的树叶齐齐升天,定睛一看,竟然是上万的乌鸦!这些乌鸦如九霄冲云之利箭,四海破浪之舟帆,瞬间与那些秃鹫撞在一起。顿时就只见羽毛如白雪落下,鲜血似大雨瓢盆。这一战,杀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那叫一个日月无光……”
高远摇摇头,轻笑道:“这说书人未免也太夸张了一些,就算是五千年修为的真君斗法也不过如此吧?”
话音刚落,就只见周围几人怒目而视。
高远一愣,然后冷笑一声,正欲开口讥讽之际,陈寿拉了拉他衣袖道:“何必要起冲突,莫要忘了咱们是来寻那李倓的。”
此时,一江湖术士忽然走上前来,喊了一声,“小二?”
一人走了过来,满脸笑道:“哟,几位爷。您真是来得不巧,咱们这儿已经没地儿可供几位爷休憩了。实在抱歉,若是几位爷不嫌弃,小的可带你们去另一家酒楼。”
那江湖术士道:“无妨,我们不是来吃酒的,也不是来住宿,我们是来寻人。”
“这您可问对人了,小的在这三圣镇历来是万事通,无论是谁小的都有几分记忆,不晓得几位爷寻的是谁?”
“你家掌柜,李倓。”
那小二愣了愣,犹豫道:“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不知几位爷寻我家掌柜作甚?”
高远不耐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那江湖术士忙开口道:“我们寻你掌柜是有正事相谈,还请你代为通报一声。”
陈寿开口道:“就说是永和县王大人的人。”
那小二忙道:“原来是王大人的人,几位爷如何不早说?害得小的处事不周,多多担待。还请几位爷跟我来,我这就带你们去寻我家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