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并没有波及到小福王。
他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能多睡一个时辰,还不会错过书昀兄亲手做的早膳。
是的,两个人还在同居中。
明面上一个睡家主院, 一个睡主母院,不知怎么的, 每天早上小福王都是在魏少卿的床上醒过来。
小福王年纪小,本就觉多, 又天天晚上熬夜看小话本, 到了早上就赖床。
魏少卿从不强迫他, 只会变着花样做早膳, 到了点还不起,就喂熊熊子,李玺一口都没得吃。
不是没撒过娇, 耍过赖,姜片都用上了, 眼泪也飙出来了, 然而没用。
魏少卿说一不二, 说好了卯初一刻就是卯初一刻, 刻漏多滴一滴都不成。
足足错过了三次香喷喷的早膳之后,小福王终于学乖了, 听到熊熊子的叫声立马起床, 鞋都没穿好就往膳堂跑。
今日也不例外。
“书昀兄,我起啦!今天做的什么?”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魏禹把蒸屉从灶上起出, 掀开盖,蒸腾的热气挟着诱人的咸香,扑面而来。
竹笼中放着六只胖乎乎的小包子, 米黄色的皮,顶上捏成可爱的小褶皱,一看就想吃。
李玺狠狠地吞了下口水,“什么馅的?”
“主料是腊肉,配着不同的菜蔬,这只是茄子,这只是葫芦,这只是角瓜,还有韭菜、茴香、芋头,拌上鸡蛋黄,做成素馅的。”
李玺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一口咬掉大半个,一边吃一边含含混混地问:“就是你上次做的腊肉吗?”
魏禹舀起粟米粥,喂了他一口,点点头。
秋猎之后,福王府分到了好几头山猪,还有锦鸡、野兔等,快到秋收了,这些动物常常下山糟蹋田地。尤其是山猪,不仅毁农田,啃粮食,还时常伤人。
今年草木繁盛,野物尤其多,山下村民请愿,李鸿便下令多猎了些,就数福王府分到的最多。
往年杨氏主持中馈,府里的肉吃不完,常常坏掉,或者只把好的地方挑着吃了,其余的丢掉。
今年多了魏禹,一根野鸡毛都没浪费,灌腊肠、熏腊肉、腌鸡爪、烘肉脯,可着劲地忙活了小半月。
仆役们也像打了鸡血似的,风风火火地跟着他干。不仅不嫌脏嫌累,还挺乐呵。
那几日,福王府上空天天飘散着炖肉、烤肉、蒸肉的香味,整个永兴坊的邻居们,全都馋得不要不要的。
魏禹惯会做人,打着李玺的名义,把腊肉、熏肠送出去一些,不要回礼,只说送给坊中的老人家尝尝鲜,不声不响地帮李玺捞回一波好人缘。
能在永兴坊住的,不是世代书香就是朝廷新贵,魏少卿也是很有心机就对了。
六只软嘟嘟香喷喷的小包子吃完,一大碗粟米粥也见了底,小福王满足地拍拍小肚皮。
“去上学吧!”
现在每天吃完饭,最期待的事就是去上学。
上学表现得好可以得到一个“甲”字,集齐十个甲,魏少卿就会给他一个小奖励。
有时候运气好,遇到圣人考校功课,圣人也会送。
有时候运气爆棚,赶上在长乐宫吃饭,魏少卿“不经意”地提一下,太后又会赏一份。
——上学真好!
魏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又抓着小虫爪用湿布巾擦干净,然后切换成魏夫子模式,“旬考有信心吗?”
“必须有!”小福王挤眉弄眼,“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得给你争气是不是?”
小福王确实很争气。
刚巧碰上圣人带几位阁老巡视学宫,李玺面对数位朝廷肱骨,半点不慌,帖经、释义皆对答如流,优秀得像是提前安排好的表演。
若非问题是阁老们临时想的,几人都要怀疑小福王是不是作弊了。
李鸿背着手,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
魏爹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李鸿瞄了他一眼,顿时不爽。
又输了!
二皇子也来了,上来就被李玺惊到了,一散场就颠颠地跑过去,比李玺自己还激动。
“小宝,牛叉叉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玺白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满是学霸对学渣的鄙视,“那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书昀兄教他的!
“对对对,就是这句。”二皇子竖起大拇指,“小宝,厉害了,怪不得我阿娘天天夸你。”
“柴娘娘夸我了?怎么说的?”柴美人长得温婉动人,在猎宫的时候还做了一顶兔皮小帽送给他,李玺可喜欢她了。
“读书好,长得好,又会说话,反正都是好话呗!”提起来就辛酸,因为柴美人说这些,是为了鄙视他。
值得一提的是,二皇子在秋猎时表现突出,终于正式晋升为亲王了,圣人还赐了他一座极大的王府。
——在此之前,二皇子受母族牵连,一直没有封亲王,只有一个郡王爵位,平日里百官“恭王、恭王”地叫,多半是顾着他的脸面。
有了王府,就有自己的属官。
二皇子和李玺哥俩好,恭王府的属官们脸色就不太好了。
有人开始动心眼,趁机请求,把二皇子也塞进学宫——总之就是不能被李玺落下。不,确切说,是不能让李玺抢了他的风头。
二皇子脸都白了,一个劲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都二十了,和一帮十七八的小子们一道上学,怪丢脸的。”
他不想再回到被亲爹抽鞭子的恐怖日子啊!
然而属官们很坚持,再三请命。
李鸿背着手,突然看向李玺,“小宝以为如何?”
“啊?问我?”
李玺清了清嗓子,笑嘻嘻道:“二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天天懒着,若是不想来学宫,不如去兵部干活吧,那里刀啊剑啊多的是,够你擦洗几年了!”
二皇子一怔,下意识看向圣人。
李鸿抿了抿唇,淡淡道:“学宫和兵部,你选一个。”
属官们一怔,继而一喜,如同一个巨大的馅饼掉在头上,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不刚哭了哭,就谋到差事了!
啃书本和办实差,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二皇子却清楚,这个差事,是小宝帮他求来的。
李鸿带着二皇子出了学宫。
路过中庭的时候,郎君娘子们正聚在枣园里摘枣子。郎君们爬到树上,娘子们在下面等着。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萧三郎丢下来的枣子别人不会捡,只留给魏清清;魏清清不好意思,被交好的小娘子推过去。
贺兰璞那边更好玩,每摘一串,都想丢给崔兰心,结果不等崔兰心上去接,一帮长公主家的表姐们就抢光了。
其余郎君娘子们大多如此,每个人都有交好的小伙伴。
“圣人到!”
“福王到!”
“恭王到!”
三位大佬只是从旁路过,太监提醒一声,是为了让郎君娘子们别失了规矩。
郎君们连忙跳下树,娘子们急急地整理着衣裙,皆恭敬见礼。
小娘子们猛地反应过来,她们进学宫,就是为了嫁给圣人,或者二皇子。
为了这个目标,整个家族各尽所能,能用上的关系,能拿出的贵重衣裳和首饰,都用在了她们身上,不是让她们来这里嬉戏玩耍的。
贵女们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浑身冰凉。
魏清清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前方的萧三郎,心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
不行。
不可以。
忘了你的誓言了吗?
你是要做人上人的……
她艰难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羞涩与温情荡然无存。
往常时候,下了学,萧三郎都会先把魏清清送回家,自己再去西市逛一逛,瞧瞧有没有新奇兵器,再买些果脯蜜饯,分一半给亲娘,另一半第二天拿给魏清清。
今日却不同,魏清清先一步走了。萧三郎有些失落,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萧家。
谁知,刚进门没多久,就又骑着马跑了出来,直奔福王府。
赶巧了,李玺和魏禹刚刚回府。
萧三郎脸色不大好,“王爷,你跟我回趟家。”
李玺纳闷,“出什么事了?需要钱吗?还是人?我让无花果……”
“不用钱,带上医官,还有府兵,不然恐怕不好进。”
李玺一听,更糊涂了,“是谁病了吗?要府兵做什么?”
魏禹突然道:“是不是福宁县主发作了?”
萧三郎一怔,没想到他能猜出来。
李玺还蒙着,没把“发作了”和“要生了”划上等号。
魏禹严肃道:“萧郎君,是不是福宁县主情况不大好?敏之不在府中是不是?谁让你来报信的?宫里有人去吗?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万一县主有个三长两短,反而会害了萧家!”
萧三郎急得直跺脚,“我娘就是担心这个,这才让我来找小王爷!不不不,不是说担心萧家,更多的还是心疼福宁嫂嫂!”
“三房那边的人说,福宁嫂嫂午时就发作了,这会儿还没生下来,似乎情况不大好……院里的人只许进不许出,也不知道三婶在想什么!”
按理,这种事应该由三房出面,先通知杨氏,再给宫里递信。可是,三房把消息捂得死死的,自家人都问不出来,更别说让李云萝的娘家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萧三郎的母亲觉得不对劲,这才让萧三郎来找李玺。小辈之间传个信,倘若最后发现是场误会,也不算什么。
李玺终于反应过来,没炸毛,也没暴跳如雷,反而异常冷静。
“无花果,你去告诉母亲,就说二姐姐身子不适,让她去萧家看看。”
“小胡椒,你去宫里,把御医正,还有那个姓李的产婆带去萧家,要快——直接向圣人要人,不必让祖母知道,免得她担心。”
“韩校尉,你清点人数,今日咱们府里值守的这些人,除了守着母亲院子的,其余的都跟我走!”
“……”
李玺一边说,一边大步往门口走。
魏禹已经搭好马鞍,扶着他坐上去,怕他心慌出事,自己坐到了他身后。
把人抱到怀里,才发现,他的小金虫虫在发抖。
“二姐姐不该心软的,明明圣人已经说了,让她在宫中待产,她还是被萧子睿三言两语骗回了萧家。”
“今是萧子睿是不是出城办差去了?二姐姐又把十二近卫派出去保护他了,对不对?”
“明明还差一个月,怎么今天就发作了?是不是萧刘氏又为难她了?让她端茶倒水了,还是在日头底下立规矩了?”
“萧刘氏,她死了,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
魏禹紧紧抱着他,不断挥着长鞭,确保他们能快一点赶到萧宅,快一点看到李云萝,快一点让他的小金虫虫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嘻嘻,晚了一丢丢,上章已经发过小包包啦~
今天就这些啦,没有三更了!明天或后天会有【营养液加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