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玺回府之后,故意哭丧着脸,不仅把李木槿吓了一跳,还让杨兮兮会错了意。
杨兮兮认定李玺在太极殿吃了瘪,更加笃定这桩婚事能成。
说起来,杨兮兮为什么总是针对李木槿?
最初是因为红眼病。她原本只是杨家庶女,母不详,在外面养到三岁才被杨家接回去。巧合之下投了定王妃杨氏的眼缘,这才有幸入了福王府,被杨氏带在身边。
自小寄人篱下,又天生有几分才情,养成了她既自傲又自卑的性子,嫉妒心还超强,处处都要跟李木槿比。
为这个,李木槿从小没少跟她打架,然而十次里有八次被她算计。
因此,她才撺掇着杨氏,应下李木槿与魏禹的婚事。就是因为魏禹出身低。
杨兮兮杂七杂八的话本看过不少,满心阴损又幼稚的主意。她甚至买通了几个混混,专门盯着魏禹,就是为了给他和李木槿创造“机会”。
同时,李玺也在盯着魏禹。
这天,俩人收到同一个情报:魏禹要去西市查案。
李玺立马精神了。
查案好啊,查案难免犯错啊,犯了错当然要挨罚,罚个俸、贬个官什么的,他再到圣人跟前求一求,这桩婚事不就黄了!
于是,李玺小王爷打扮得金光闪闪,火急火燎去了西市。
杨兮兮那边也飞快地行动起来。
她先是模仿皓月先生的笔迹给李木槿写了张字条,约她于某时某刻在西市马具铺子见面。
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去了小姐妹们的聚会,中途故意做出一副“听到什么消息、突然变得很慌乱”的样子。
贵女们问她出了何事,杨兮兮支支吾吾不肯说,只是匆匆告辞,坐着马车离开了。
小娘子们好奇心爆棚,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杨兮兮露出得逞的笑。
坑李木槿太容易了,她不稀罕,她要的是一箭双雕,既坑了李木槿,又抬高了自己的名声。
这群小娘子,就是她引来的“见证人”。
这时候,李木槿已经进了马具铺子,迎头撞上魏禹,顿时一愣。
魏禹名列“长安十大美男”第三名——暂时的,这个排名一年一变,指不定啥时候就升上去了。
他十六岁中状元,杏林赴宴,打马游街,引得全长安的小娘子们为之疯狂,走到半路,丢过来的香囊香帕子就把他给埋了。
所以,李木槿看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位小姐姐难得聪明了一次,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魏禹是不认识李木槿的。
他原本就是来这家店查案的,如今看到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娘子,瞧见自己的官服先是脸色一变,继而转头就跑,第一反应是这人有问题。
魏禹大步上前,将李木槿扣住,“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李木槿杏眼一瞪,正要骂他傻,杨兮兮便带着人进来了。
一群打扮贵气的小娘子,笑盈盈围过来。魏禹意识到不对,飞快地放开李木槿。
却晚了。
杨兮兮迈着莲步,姿态款款,瞧瞧魏禹,再看看李木槿,语气亲昵,满含关切:“听寿喜院的下人说三妹妹约了外男在这里私会,我吓得要死,没想到会是魏少卿……早知如此,我便不担心了。”
李木槿一下子炸了,“你听谁说的、不对,谁说我约了外男?”
杨兮兮做作地拿帕子掩着嘴,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是我会错意了,你和魏少卿有婚约,他……确实算不上外男。”
贵女们围过来,笑嘻嘻道:“还说呢,圣人为何有意将魏少卿许给县主,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大业民风开放,郎君、娘子们婚前谈个恋爱、相个亲的,家里父母大多不会反对,前提是,要门当户对。
李木槿和魏少卿这样的,说出来都会引得贵胄圈笑话。
魏禹眼神微暗。
他已经猜出了李木槿的身份,也看出这大概是个局。
他很清楚,此时对他最有利的做法是配合布局之人,默认自己和李木槿有私情。这样一来,这桩婚事十有八.九能成,而他所求的,也会离他更近一步……
李木槿看了他一眼,急于辩解:“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这儿,我是来见——”
“阿姐是来找我的吧?”李玺掀帘子出来,冲李木槿眨了眨眼。
他一早躲在里间,是为了拿魏禹的错处,没想到竟撞上这场大戏。
李木槿原本又急又气,见到亲人,委屈劲儿一下子上来了,红着眼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玺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她一把,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跟你说了,我约了魏少卿在这里挑马鞍,你非不信。”
李木槿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哪里知道你约的是他,还以为你又跟那些狐朋狗友去鬼混!”
李玺切了一声:“你弟弟是那样的人吗?我交的朋友哪一个不是满腹《大业律》的聪明人——是不是啊,书昀兄?”
漂亮的桃花眼朝着魏禹眨啊眨。
魏禹沉默着,没吭声。
李玺颠颠地凑到他跟前,在小娘子们看不到的地方,用凶巴巴的眼神相威胁;手也没闲着,悄悄地抠住他的腰带,拼命暗示。
杨兮兮眼珠一转,柔声道:“玺弟何时认识的魏少卿,我怎么不知道?”
“长安城人口二百万,谁和谁相识你都知道吗?还有,叫我福王。”李玺冷声讥讽,“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愣要把屎盆子往阿姐头上扣,她名声毁了,你很高兴吗?”
杨兮兮面露委屈,“玺弟误会了,我是因为担心三妹妹才匆匆赶过来了,知道她见的是魏少卿,这才松了口气——不信、不信你问阮娘她们……”
贵女们点头,“是啊,你是没瞧见,杨家娘子出门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确实是担心县主呢!”
杨兮兮把目光投向魏禹,暗示道:“魏少卿,你快说句话吧,好好的一桩事,可别让我扫了兴。”
敢这样问,她就笃定了魏禹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全长安的人都会知道他和李木槿有私情,李木槿不想嫁也得嫁了。
以寒门之身一跃成为王府准女婿,傻子才会拒绝!
李玺也急了,怕魏禹真会配合杨兮兮。
情急之下,小米虫使出对付姐姐们的招术——勾手指。
他虚岁只有十六,身量还没长开,肤色比常人偏白,小指头细细软软,白白嫩嫩,勾在魏禹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对比鲜明,却又意外和谐。
魏禹指尖一颤,一时间忘了躲开。
李玺就这样勾着,晃了晃。
魏禹心头微颤,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去。
李玺以为他要说什么讨厌的话,没想到,魏禹把矛头对准了杨兮兮。
“这位娘子确实怪扫兴的,魏某应了福王的约,在这里帮他挑选马鞍,怎么倒成了与县主私会?”
说着,冲李木槿执了执手,“初次见面,魏某没有认出县主,失礼了。”
“不、不打紧。”李木槿心宽地摆摆手,满心都是对魏禹的感激,早就忘了方才被他扣住的窘状。
贵女们看看魏禹,又看看李木槿,惊讶道:“你们之前没见过?”
李木槿道:“我每次出门,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就是去皓月小筑,哪里有机会见他?”
贵女们相互看看,不由信了。
李木槿喜欢平康坊的乐师皓月先生,全长安的人都知道,确实不大可能突然改变心意,同魏禹私会。
众人不由看向杨兮兮。
杨兮兮自知计划失败,恨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白担心一场……”
李玺怎么肯轻易放过她?
“杨兮兮,收到字条的是你吧?出来私会的也是你吧?”
杨兮兮一愣,“玺弟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来找三妹妹的。”
“那是因为你看到阿姐和魏少卿在这里,故意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好遮掩你自己的私情!”
“你、你胡说!”杨兮兮嚷了一声,又立马软了下来,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玺弟,我不知道做错了何事,让你如此厌恶我,竟不惜毁了我的名节——你说出来,要我赔罪也行,赶我回杨家也行,就是、就是别拿女儿家最在意的东西来害我……”
李木槿不会撕叉,却是妥妥的护弟狂魔,一见杨兮兮把矛头对准李玺,立马火力全开。
“女儿家最在意的东西?你有,我就没有吗?你能污蔑我和魏少卿,我阿弟为何不能污——唔……”
“我可没污蔑她,我有证据。”李玺捂住蠢姐姐的嘴,扬了扬下巴,“小胡椒。”
胡娇从屋梁上轻盈落地,依旧一身男装,胡人打扮,五官精致,只是面色极冷,像个不说不笑的瓷娃娃。
她冷冷地走到杨兮兮身边,飞快地扯下她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
“某时某刻,于西市马具铺一见。皓月敬上。”——正是杨兮兮仿着皓月先生的笔迹,写给李木槿的那张。
李木槿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有点蒙。
这张字条不应该在她这里吗?
何时被胡娇拿到的?
杨兮兮更蒙,怎么会在她荷包里?
李玺噙着笑,扬扬下巴,“小胡椒,把字条拿给小娘子们瞅瞅。”
贵女们好奇地围到胡娇身边,软语娇声地讨论着——
“是皓月先生的字呢!我识得皓月先生的字!”
“这香笺也是皓月先生常用的!”
“咦?还有别的香气,好熟悉……”
“不就是兮娘惯用的熏香嘛!”
小娘子们突然想起来,杨兮兮确实是收到了字条才“脸色大变”,“中途离席”,很着急的样子,起初还“推三阻四”,不想让她们跟……
原来是为了私会皓月先生!
还污蔑寿喜县主和魏少卿!
人家明明之前都不认识!
啧啧啧……
贵女们看向杨兮兮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我是听说三妹妹与人私会才赶来的,之所以不让你们跟,是为了三妹妹的名节……我、我也有证据!”杨兮兮强作镇定,转身找她的丫鬟柳儿。
哪里找得到?
杨柳儿早被胡娇不声不响地揪出去,五花大绑丢到马车里了。
李木槿乘胜追击:“我算明白了,原来是你想私会外男,见人跟着才把黑锅扣到我头上,还装出一副处处维护我的模样,心眼真多!”
杨兮兮在贵女之中传闲话、耍心眼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事情不大,没人计较,这时候被李木槿点出来,贵女们两相一对,这才发现这人有多可恶。
杨兮兮辩无可辩,使出白莲花终极大招——哭。
李木槿比她哭得更大声、更凄惨:“杨兮兮!我福王府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当成李家的女儿教养,我娘亲对你比对我都好,你你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何处处针对我?”
起初是做戏,哭着哭着,想起从小到大被她抢衣服、抢首饰、抢男人,还反过来害她被王妃母亲骂,越想越伤心,假哭变成了真哭。
贵女们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想必是真伤了心,不由心疼起来,纷纷围着她软声安慰。
还有那些性子直爽的,忍不住推搡杨兮兮,让她离远点。
杨兮兮揪着帕子,面色惨白,几次想说话都被李玺堵了回去,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李木槿“好心”地把她送回家。
贵女们捏着帕子,纷纷感叹——
“没承想,寿喜县主竟是这般爽利的性子。”
“从前听信了杨兮兮的话,竟是错怪她了。”
“回头攒个马球局,约她一起玩,顺便……道个歉。”
“合该如此。”
李玺瞧着魏禹,掀了掀唇,道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咕咕哝哝地吐出一句:“去喝一杯?”
魏禹挑眉,喝,还是不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