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的人选最终定的是魏禹和二皇子。
在朝堂上下旨的时候, 门阀一派差点闪了腰。
他们端着姿态这么久,不就是料定了李鸿无人可用吗?怎么都没想到,会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
——“毛都没长齐”是他们的原话。
李鸿根本没理他们。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派门阀出去,那些人有经验、有根基又能如何?架不住一个贪字。
二皇子笨是笨了些, 人品没问题;魏禹虽年轻, 人却机敏, 心思也深,河北道那帮老狐狸他未必不能应付。
——这话是太后说的。
李鸿最担心的反而是李玺。
李玺没反对, 没跳脚,甚至没有瞪他一眼, 这就很奇怪了。
散朝后,李鸿特意把魏禹叫到偏殿, 隐晦地叮嘱:“走之前检查一下衣箱啊, 麻袋啊, 看看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或者,人。
魏禹笑着应下。
福王府。
李玺像只小狼崽似的蹲坐在胡椅上,怀里抱着软垫,嫩生生的脸绷着,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追着魏禹的身影转来转去。
魏禹收拾一样东西就要回头看他一下,然后被他瞪一眼。
逗得满屋子的郎君娘子哭笑不得。
崔兰心拿着一副厚实的护膝递到魏禹跟前, “这护膝是我阿娘做的,里面加了鹅绒, 轻薄又保暖, 魏夫子若不嫌弃便带上。”
“想到一块儿去了。”贺兰璞也掏出一副, “这是我在成衣铺买的,不像兰心的花了心思,胜在用的羊皮, 结实耐磨,骑马时穿最适宜。”
魏禹笑着道了声谢。
萧三郎调侃:“你俩又想一块去了?来来来,我瞧瞧该不会是一对吧?”
“去你的。”贺兰璞给了他一肘子,反击,“魏小娘子的兄长要远行,你这个做——咳、那啥的就没啥表示?”
萧三郎飞快地看了魏清清一眼,笑骂道:“别诨说,按理,清清唤我一声‘表兄’,我也该叫魏夫子表兄。”
贺兰璞挑着眉,奸笑:“我说的就是表兄啊,三郎想成什么了?”
萧三郎失笑,“你小子,学坏了啊!”
贺兰璞:“略略略~”
两个幼稚鬼顿时打闹起来。
娘子们齐齐白了两人一眼,勤快又细致地帮魏禹收拾着书册。
金枝院伺候的都是女使,李玺不在王府住,魏禹便不许她们进屋,平日里都是自己管自己。
贴身的衣裳是魏清清打理的,小娘子背着身子,一边叠衣裳一边悄悄抹着眼泪。
魏禹笑着哄道:“不是说给我做了件披风吗,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拿出来。怎么,针脚太丑,怕被人看见?”
魏清清破涕为笑,“不是单给你做的,兄长和小王爷一人一件,原想着当作年礼……”
“现在便给了吧,去河北正穿。”魏禹轻笑,“若没带来,便叫萧三郎陪你去拿。”
魏清清脸一红,难得撒了个娇,“兄长莫拿我寻乐子!”
小娘子们皆掩唇轻笑。
李玺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然后又很快压了下去,不让魏禹看出来。
魏禹配合地装作没看到,眼中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掌院女使带人进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指给魏禹。
“虽魏少卿没吩咐,咱们做下人的也不能不想着,这些都是底下人专门打听了河北路那边的情况,连夜为您赶制的,您若瞧得上眼,便选两件带着。”
漆盘上,有大氅,有坎肩,有狐皮暖袖、兔皮帽子、羊绒护腕,从头到脚,都全了。
这些皮料不是库房里出的,而是她们私有的。有平日里李玺赏下去的,也有自己掏钱买的,又点灯熬油地做出来,个个熬成了小兔眼。
魏禹难掩动容,“有劳了。”
众人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魏禹虽性子清冷,却向来公正,数月来他掌着府里中馈,从女官到粗使丫鬟都比从前好过了许多,大伙心里感激,早就指望着能找个机会报答他了。
有个小丫鬟兴奋过头,脆生生道:“那咱们就给您放到箱子里去了,王妃!”
一声“王妃”,把大伙都给叫愣了。小丫鬟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
魏禹笑笑,摆了摆手,“放进去罢。”
小丫鬟大大地松了口气,忙抱着漆盘跑开了。
小姐妹追上她,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还敢当着魏少卿的面叫出来?”
小丫鬟吐吐舌头,“我这不是盼着他早点做王妃吗,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谁不盼着呢!”
女使们走后,灶房那边又来了人,大兜大兜的肉干、干粮、果脯,还有一大包调味料。
“小的们想着,万一魏少卿路上想烤个肉、焖个叫花鸡啥的,刚好能用上。”
“……”
金枝院人来人往。
主子仆役们进进出出。
整个王府的人都在为他忙碌。
这样的情形,魏禹生平头一回遇到。
他搬过家,考过试,出过公差,从来都是一个人收拾,一个人上路,从未这般被人关心、被人惦记过。
这就是家。
是李玺给他的家。
魏禹捏了捏李玺的手,眼底漫上不易觉察的湿意。
李玺却发现了。
就……不好意思再闹脾气了。
只闹了一点点。
入了夜,他把魏禹压到床上,凶巴巴道:“现在就洞房吧!”
魏禹失笑:“不是要到八月才成亲吗?”
“我想现在就洞房,就像臭爹和娘亲——万一你学臭爹,出去一年才回来,我被逼着娶了别人怎么办?”
李玺煞有介事道:“我要和你生一个小娃娃,留个纪念品。”
魏禹笑意加深,“不会有‘万一’,就算断了手,断了脚,没了命,我的魂魄也会——”
“你瞎胡说什么!”李玺捂住他的嘴,眉头皱得紧紧的,真生气了。
魏禹扶着他的腰,把他扣到怀里,亲了亲他温热的掌心。
“把方才的话吞回去。”小福王凶狠地命令。
魏少卿捏着他的手,从拇指到小指挨个啃了一遍,轻轻的,很暧昧,“吞回去了。”
李玺脸上发烧,“我叫你吞话,没叫你吞我的手。”
“方才我说时你用手捂住了,想来那些字沾到了手上。”
魏禹抵住他的额头,眉眼含笑,“你若觉得还有落下的,我就再‘吞’一遍。”
李玺翘起嘴角,“若不是我收了你,不知道得祸害多少单纯可爱的小娘子。”
魏禹一本正经点点头,“烦请小王爷好好看着我,免得我出去祸害人。”
李玺咂舌,“你这么能撩,那些仰慕你的小娘子可知道?”
“我只想,让你知道……”
魏禹抱着他,亲了又亲。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急躁,也并非宣泄,只是温馨的爱抚,把他的小金虫虫抚顺毛了。
李玺缠着他的脖子,唠唠叨叨地叮嘱。
“不许受伤。”
“不许逞强。”
“不许冻着累着不按时吃饭。”
“必须给我写信。”
“必须什么事都让我知道。”
“必须每天都要想我一小会儿。”
“好。”魏禹郑重应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赈灾的车队就要出发。
李玺把魏禹送到重玄门。
文武百官都在,李鸿也来了。
天气很冷,气氛略显低迷。
尤其是那些随行的士兵,一个个愁眉苦脸。
此去河北,路途遥远,大雪封路,还要经过灾区,那些饿疯了的山匪歹徒可不管你是不是官兵,看到粮食定会舍了命地夺。
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李玺当着所有人的面,勾住魏禹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一口。
二皇子哈哈大笑:“小宝,好样的!”
兵士们也抱着缨枪,咧开了嘴。
李玺朝大伙挥了挥手,扬声道:“将士们,打起精神!你们是去救人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这是天大的善事!”
“战场上有割敌耳论战功,咱们是打绳结记人头,那些年老体弱的,压在雪里出不来的,看到了尽管救,他日回到长安,咱们按人头发赏钱!”
“元宵节的烧刀子酒,本王给兄弟们温好了,管够!”
“好!”二皇子带头响应。
兵士们终于一扫方才的颓丧,嗷嗷叫着欢呼起来。
赈灾的队伍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出发的。
李鸿眯着眼,默默地放下了想要揍儿子的手。
李玺把魏禹送到十里亭,挥了挥手,乖乖地回了宫……才怪!
要是真这么老老实实,可就不是小福王了。
灌木丛里,李玺急吼吼地把自己藏到箱子里,合上盖上。
“快,把我抬到车队最后,千万别被书昀兄发现。”声音从箱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无花果皱着脸,再三确认:“阿郎,您真要去河北吗?蛛蛛说了,那边可冷了,您怎么吃得了那个苦?”
“书昀兄吃得,我怎么就吃不得?”李玺把箱子打开一条缝,露出眼睛,白了他一眼,“小胡椒,你来搬。”
胡娇没犹豫,二话不说连人带箱搬上了车。
无花果像个老妈子似的跟在后面,边走边唠叨:“就算您能吃苦,长安这边如何交待?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会担心的,圣人也会生气……”
“闭嘴!你要敢在书昀兄面前露了馅,我这就让小胡椒把你丢回去。”
无花果连忙捂住嘴。
没人注意到,木箱搬上车的那一刻,就有人悄悄离开车队,跑到前面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魏禹就骑着马过来了。
无花果心头一紧,连忙倒出事先编好的说辞:“阿郎不放心少卿,让我和小胡椒保护您……”
魏禹瞄了眼那只明显比别的箱子要红一些、亮一些、好看一些的大木箱,笑眯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如猜一猜,最后去了吗?
今天就这些啦!明天会多更一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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