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玺和魏禹出门的时候, 李木槿特意追出来看。
主要是关心魏禹,怕他“累”了一夜,再有个三长两短。
“你这情况就别骑马了, 会……不舒服的。”
自从知道李玺喜欢男人后,李木槿看了不少相关小话本, 理论知识可丰富了。
“无花果,快去把青牛车赶出来, 垫子多拿几个, 不要毛皮垫, 只拿最软最宣的丝棉垫。”
说完还瞪了眼李玺, “平日里大大咧咧点就算了,这时候还不知道体贴些。”
李玺一想,是啊, 书昀兄累得床都起不来了,怎么能骑马?
真是太不体贴了!
“书昀兄, 你别生气, 头一回嘛, 我还不太熟练, 我保证下次一定不用三姐姐提醒,我自己就给你准备好了。”
李玺小心翼翼地扶着魏禹坐到青牛车上, 还殷勤地给他腰后塞了个软垫。
“屁股下面也要垫!”
主要是屁股下面!
李木槿恨铁不成钢地提醒。
“哦哦。”李玺难得没跟她绊嘴, 毛手毛脚地把魏禹扒拉起来,往屁股底下塞了一个。
魏禹:“……”
你们开心就好。
今天,是看透一切, 却不得不忍辱负重的魏少卿。
青牛车晃晃悠悠地走起来,承载着整个福王府的祈愿。
“早些回来呀!”
“晚上蒸红枣桂圆饽饽!”
“还有红鸡蛋!”
李玺笑嘻嘻地应下,没去想红鸡蛋和枣饽饽背后的深刻涵义。
路过天街的时候, 看到百姓自发地提着水,在冲洗道路两旁的小陶俑。
李玺很惊喜,当初,他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原想着能维持到使臣进京那日就已经不错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这些小物件不仅没丢,还被擦洗得亮晶晶的,一点磕到碰到的痕迹都没有。
“大家都很好。”李玺说。
魏禹点头,“长安百姓是值得的。”
“我要奖励他们,给他们钱怎么样?”这是土豪小福王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
“不必,若真那样反倒坏事。”
魏禹说:“虫虫若真想对他们好,就想出更多如同三彩陶俑一样的好主意,今日帮到常安坊,明日帮到永阳坊,总有一日,全长安的百姓都会得到你的‘奖励’。”
“全长安怎么够?要全大业,全天下!”李玺扬起笑脸,眼睛闪闪发光。
魏禹勾唇,“那就努力成为太子吧,成为一个心怀万民的好太子。”
“知道啦,太子妃。”李玺嘻嘻一笑,暗搓搓往他身边挪了挪。
魏禹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青牛车没有帷帐,也没有顶,只有一圈低矮的围栏。也就是说,街上的百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
书昀兄一定爱极了他!
不然才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主动!
李玺开心地扭了扭,反手抓住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腿上,从大拇指开始,一根接一根,从指尖捏到指根。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想亲近他。
书昀兄就连手指都是好看的。
很长,暖暖的,有力量……
冷不丁的,李玺脸上发起了烧。
昨晚,书昀兄给他讲故事的时候,就是用的,这只手……
尤其是翻船的那一瞬间,就是这只手,捏着他,让他想要挣开都不成……
不,不能想了。
再想就要当众出丑了。
想把翻船的手丢开,又舍不得,最后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五指分开,掌心向下贴在自己大腿上。
这样,就算自己不看,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如果想看了,低低头就能看到。
“不许动。”李玺霸道地戳了戳。
魏少卿笑笑,就那么稍稍倾斜着身子,横着手臂,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把手“拄”在小金虫虫的大腿上。
也不是真的拄,只是轻轻贴着,免得把那只小虫腿拄酸。
就这么一路到了常安坊。
不用人领着,蜗蜗熟门熟路地把李玺和魏禹放在“金虫窑场”门口,自己哒哒哒跑到牛棚里,哞哞一叫,自有人送上清水和干草。
陶工们知道小福王今日要来,特意把院子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陶土和模具整整齐齐地摆在金虫窑旁边。
金虫窑是专门为他们俩准备的,别人不会用。连同这个铺着陶瓷砖、种着月桂树的小院子,也是供他们休息、谈事用的。
休息,是小福王的事。
谈事,则交给魏少卿。
每次看到这个圆滚滚、金灿灿的陶窑,李玺就……
想打魏禹。
如今,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了,魏少卿给福王做了一个金虫窑,胖嘟嘟、金灿灿的小虫子,乍一看和小福王真像呢!
太后不方便出宫,特意让无花果画了一张图。
听说,那日长乐宫中的笑声一整天都没断。
李玺连续三天都没敢去长乐宫,只在宫门口请个安,就飞快地跑走。
推了吧,舍不得。
乖乖接受吧,又觉得没面子。
所以,每次过来,李玺都要表现出一副“我不在意,我在生气”的别扭模样。
比如今天……
魏禹专注地捏小猫,他就在旁边玩泥巴,还故意把手弄得脏兮兮,让魏禹给他擦。
玩着玩着,就玩上瘾了,想捏一个魏禹试试。
先捏泥胚,再雕细节,然后拿竹刀还是什么的,李玺也不认识,反正就是拍一拍,刮一刮,搞了一搞……
“挺简单的嘛!”
李玺看着魏禹手上的花狸猫,信心满满。
我已经学会了!
一做就能做出来!
指不定会成为惊世名作,被全长安追捧!
李玺一边捏一边疯狂脑补,连艺名都起好了。
书昀兄送他的那架琴不是超级厉害的三木大师做的吗,那他就叫……四泥大师!
比三木还多一!
“好了吗?要开窑了。”魏禹洗净了手,笑着看他。
“好了!长身玉立,惊才绝艳,长安第一大美男,我的亲亲书昀兄。”
李玺把他捏的小泥胚藏到身后,不给魏禹看,“先烧出来吧,烧出来给你个惊喜。”
“行,拭目以待。”魏禹宠溺地背过身,等他把“亲亲书昀兄”放进金虫窑。
陶俑从虫嘴里放进去,两边的虫爪和前面的虫肚子都可以塞木料,烧起来的时候,虫屁股呼呼冒着烟……
小虫爪蠢蠢欲动。
魏禹抿着笑,顺毛哄:“不是说要买陶盆吗,现在去?”
李玺确实也不想再看虫屁股冒烟了,把手一伸,让魏禹给他洗好,然后无情地甩掉魏禹,一个人跑出院子。
魏禹洗好帕子,不紧不慢地折着,跟在后面。
十字街口就有一家三彩陶店。
先前,魏禹送给夕哥儿和小月牙的福禄娃娃就是在这买的,李玺对它极有感情,乐意再次光顾。
进来之后,却大失所望。
一排陶盆,总共十个,就有三个是带瑕疵的。
店家约摸六十余岁,头发花白,拄着个拐杖,冲着李玺点头哈腰。
“这边价贱,烦请王爷往东边瞅瞅,那排个个是精品,王爷若瞧上了,只管拿走,权当小的孝敬您的。”
李玺哼笑:“想孝敬我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店家一愣,不、不是说小福王最是怜贫惜弱吗,怎么竟拉下脸来?
“想不明白吗?那我告诉你——常安坊的规矩你忘了吗?是谁允许你在这儿卖残次品的?”
“啊,这……”
“也不算残次品吧,小小不严的几个泡,每次起窑十个里有八个都会有,若都砸了,常安坊的百姓可就没吃没喝了
店家反应也是极快,仗着自己年纪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李玺却没心软,“你当我是傻子吗?”
魏禹跟安乐伯不知道考查了多少窑场,商议几个通宵,才最终定下“精品路线”,又借由中秋宴打出了常安三彩陶的名气。
陶器烧制确实不易,再加一层釉色更难,然而,一旦烧成一个,就顶得上整窑的成本了。
更有那些勤奋肯钻研的人家,调制出更为好看的釉色,卖出一件,足够一家十口两三年的花用。
——“没有一个残次品,可以完完整整地走出长安。”
为了让这句话被长安百姓、被波斯商人、被各国使臣认可,魏禹、李庸、鸿胪寺的小伙伴们,包括圣人、王尚书,不知道付出多少努力。
明明最直接的受益者是常安坊的窑场!
然而,如今破坏规矩的,恰恰是这些人。
李玺没有冲动,他非常冷静地拎起一个带瑕疵的陶盆,面无表情地摔到了地上。
店家吓得一哆嗦。
李玺又拎起一个,继续摔。
这次,是店家所谓“精品区”的。
店家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老小儿六十多的人了,福王就当可怜我年纪大,行行好吧!”
李玺冷笑,“你也不必如此,今日,我不会治你,自然有人治你。”
气鼓鼓地跨出店门。
魏禹正在门外等着他。
“我算是知道了,并非所有老人家都像我祖母一样慈爱仁善。”李玺抠住他的腰带,闷闷道。
“你方才做得很好。”
不该心软的时候,决不心软。
“去莫老大店里看看?”魏禹哄他。
李玺其实已经没有心情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为了让魏禹放心。
走了两步,问:“这样的店家不止一个两个吧?”
魏禹没有瞒他,“这种情况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我已经叫人去请安乐伯了,待会儿我会多骂他两句,给你出气,好不好?”
李玺挑眉,“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吗?”
“怎么会?少说得有五岁吧!”
“去你的。”李玺踢了他一下,没绷住,笑了。
他就是心疼魏禹。
他为百姓如此付出,却偏偏是那些他用力守护的人,让他寒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三更要到0点以后了,现在只写了一千字的开头……
宝宝们明天早上再看吧,一定会有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