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地望着倪家洛，蔡鹏予蓦地冷冷一笑，道：“我不懂，她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儿说？要你来当她的代言人？！”

“我不是她的代言人，她也没请我当她的代言人。鹏予，那你又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她，非要去网上挖？”

蔡鹏予声调陡然提高八度：“因为我讨厌缺失！讨厌这种走不进对方生活、走不进对方心里的感觉！”

顿了顿，蔡鹏予忽然红了眼，降下分贝，又道：“20多年了，从5岁我爸妈离婚，我被我奶奶养大，跟着他们各自组建家庭。我亲生父母，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心，都是距离我遥远的。我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日子，是否需要我参与，毕竟那么多年了，我早就一个人习惯了。

可自从我开始跟你共事、创业，每逢过年过节，我都去你家吃饭。你妈但凡给你买衣服，一定也给我买一件。包括晶晶，我心里对她的亲昵，就好像她是我自己亲妹妹一样！

所以、你、晶晶、莫菲，你们等于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现在，你跟莫菲两个人都让我觉得很遥远！这就像，我爸妈当年离婚，什么都不对我说，跟着我爸就把我往奶奶那儿一扔！这算什么？我是个物件吗？没有感情的吗？你们为什么要绕开我、隐瞒我？难道有什么是今年32岁的我，不能理解的吗？！”

倪家洛的眼眶也红了：“鹏予，是兄弟就一定不会背叛！但我跟莫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就这么问你，你挖了她数据那么久，你得到了什么？”

蔡鹏予面对这个问题，确是沉默了。片刻，他才回：“没有。我感觉我更加……看不懂她了。”

倪家洛点头：“我再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莫菲在二维里消失的那几年，其实是，她给齐明宇生了个遗腹子，而她跟你开始谈恋爱之后，怕你没办法接受那孩子，所以，她想等你跟她的感情稳定些，再慢慢告诉你。那么，面对这样的真相和结果，你能接受吗？”

蔡鹏予道：“这不可能！莫菲跟我说过，她跟齐明宇谈了3年，没结婚，没孩子。”

“这不结了？她都跟你交代清楚了，那你还在纠结些什么呢？怕那几年她跟别人生了孩子？”

“我……”

“鹏予，如你所说，你想要的真相，在数据里一通挖掘之后的结果是，你反而更看不清你要了解的这个人。你跟莫菲过的是现在和未来，而数据，只负责记录已经发生的过去。感情若是往前走，把目光放在过去的记录上，既是不放过她，也是不放过你自己。

这就好像我以前在老家，见过那种夫妻两吵架，明明在说眼下这个矛盾，扯着扯着，其中一方非把过去的旧账，也一并翻出来。这样闹下去的后果就是，新老问题叠加在一块儿，越吵越乱，一个都不解决之余，于感情上，也再添了一道裂痕。

鹏予，你是技术人，你该知道，数据有时效性，比如交通数据，1小时前的路况，对此刻正在道上行使的人来说，有意义吗？人也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于不同阶段不断变化着。20岁时你对一个人的认知，只能作为他30岁时的参考。

记录追赶人，数据里的事实，只能说是相对真实，不能说是绝对真实。因为，它永远无法告诉你，一个人的现在。除非，你自己去用心感受。”

蔡鹏予拿起倪家洛泡的茶，抿了一口，清苦的茶香洗涤杂陈的五内，有些东西，终究因它，而沉静了下去……

蔡鹏予后来再回想倪家洛的这番话，低头笑笑，换个角度而言，他所谓的“数据相对论”，又何尝，不是在暗戳戳地教蔡鹏予，放过他？

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于不同阶段不断变化着”，什么数据“它永远无法告诉你，一个人的现在。除非，你自己去用心感受”，不就是拐个弯儿的在说：鹏予啊，你就别揪着我的小辫子不放啦，那事儿过去了，过去了知道吗？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现在你得用心来感受我，好不好？

所以人性中有些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吧？大数据记录着人性中的共性，将人类活动的客观规律进行刻画，而随着客观世界的发展，环境、认知的改变，人性又随之千变万化着。

谁与谁，都是相对论。倪家洛、蔡鹏予、凌空、安雅、林妙妙、倪晶晶，皆如是，谁都犯过错，谁都改正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蔡鹏予至终明了了一点：那就是底线——必须有底线！

唯有它，才不至于让人一败涂地，永不翻身。

这一年ICO被明令禁止，听说明瑞被抓，资产全部被查封，霸领解体。倪家洛站在新办公楼的窗边，闻得这个消息，确默然，良久……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