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禹飞突然收到平社院长的信息,说是想和他聊聊。
傅左笑着说道:“这是做说客来了,摸你的底呢,打算怎么处理?”
禹飞回道:“我也正需要他搭桥,一拍两合,去会一会。”
傅左点头:“最近院长焦头烂额,状态不佳,你别气的太过了,管理型修士受到严重挫折后,修为甚至会停滞不前的。”
禹飞点头称好,然后赴平社的约去了。
平社等候在学院门前,这还是他头一次以院长身份等候一个学生,因为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禹飞,再凭三寸不烂之舌说的他痛哭涕淋,在深深的忏悔后停止对各大势力的攻击,继而安抚暴怒的民众,最后乖巧的去执行机甲调查任务。
一切都在一张嘴上了,他对自己还是非常自信的,虽然这个学生是头号问题生。
没一会禹飞按时赴约,再次见到这个葛元青器重的小子,平社不甚唏嘘,离上一次见面才一个多月,那会还是在出发去乱灵星之前,岂料一个多月的时间,竟是沧海桑田。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宁愿自己去调查机甲事件,也绝不派禹飞前去!
二人寒暄打过招呼,平社笑着说道:“元青打电话嘲讽过我了,问我是不是几近癫狂,还夸你做的好呢。”
禹飞好奇道:“哦,是吗,他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
平社回道:“因为你现在太忙了,又在做大事,这种时候有关系好的人打扰,容易影响心绪和判断,那混蛋虽然莽撞,有时候心思也细腻呢。”
禹飞点头表示明了,随后问道:“平院长找学生何事?”
平社拿出飞船道:“走,你来飘渺星也有些时日了,但忙的脚不沾地,我也一样,忙的风火不停,今天我俩都抽一小会儿,看看这个星球,免得它灭亡了,我们还没看上几眼。”
禹飞道声好,随他上了飞船。
二人驾驶飞船来到了一座城市,街道上全是玻璃渣子,还有倒下的招牌,随风飞舞的广告纸,偶尔看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怀里抱着食物,生怕有人来抢。
二人走进一家超市,里面躺着十几个流浪汉,货架都是空的,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平社解释道:“这里本来是一个商业街,拜你所赐,成了这幅光景,商铺全部被打砸抢了,这超市的货物也被搬运一空成了流浪汉的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令人忧心的是食物,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破,流浪汉没有食物来源了,抢的食物快又吃光了,在这里等死呢。”
“现在还只是流浪汉,很快食物危机将波及到平民,他们在末日前抢购食物也快消耗一空了,下个月就算再怎么节衣缩食,也只能煮衣服,刨树根为食了。”
“第三个月,如果暴动不停止,生产不恢复,末日来临前,无数的平民百姓将饿死,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
禹飞看着破乱的超市没有了昔日的繁华热闹,只有满目疮痍在诉说它经历过暴乱,承受了不该属于它的劫难。
平社招呼禹飞又换了一个地方道:“这家人本是小康之家,生活美满幸福,但是暴乱发生后,公司倒闭了,男女都失业了,加上物价飞涨,瞬间陷入贫困,连房贷都还不起了,这也是拜你所赐。”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但我觉得你有必要低下头,看看这个世界。”
说完带禹飞来到下一处,指着一户人家道:“这是富裕之家,男人此前名下有2家公司,暴乱发生后,2家公司都倒闭了,然后跳楼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在末日前挣扎,同样是拜你所赐。”
禹飞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平社的目的,如果是在之前,他一定会迷茫,会自责,但是从火种飞船回来后,他不会了。
平社继续带他来到下一处,这是一处战场,双方正在交战,所以二人不便靠的太近,已经有修士注意到他俩了。
但即使在千米之外,禹飞也能听到战场的杀声和兵器交戈之声,还有那伤兵的哀嚎,战鼓的轰鸣。
平社指着战场说道:“血汇聚成河了,一路流到了这里,他们有父母,有妻儿,但此刻却只能被迫上战场厮杀,将生命浪费在这无意义的争斗上,这也是拜你所赐,他国的混乱让敌国觉得有机可趁,悍然发动了战争。”
平社边说边观察着禹飞的神情,发现并未出现多少波澜,心中纳闷不已。
没道理啊,按自己的分析,禹飞这孩子虽然惹事能力一流,但是心地还是非常善良的,不然不会执着处理巨人事件。
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现在按理应该抱头痛哭,然后自责说自己干了蠢事,要全力弥补啊,为什么波澜不惊?这一个月变性子了?真成为了那玩弄权势,泯灭人性的帝王了?
平社不忿,又带禹飞来到了下一处,这是一处正在闹事的现场,下方是浩浩荡荡的人流。
他们有的举着牌子在政府大楼前怒骂,有的点燃车辆欢呼,有的冲过士兵的防
线,对政府官员的住处进行打砸焚烧,而沿路的商铺纷纷用木板封门,停业关店,那些没来得及的,全部被抢空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平社指着人群说道:“末日开始后断断续续有游行示威的,但是你的一番讲话,将暴乱推向了新的高潮,他们离开办公室,离开工厂,全部出来抗议,衍生出了各种暴力犯罪,这种方式能解决问题?不,只会扩大问题。”
“也许你的理想是好的,但方法是错的,给太多人带去了灾难,你就像那新崛起的帝王,脚下是累累白骨。”
“院长并没有太多的意思,是希望你迷途知返,及时改过,平息民愤,让社会恢复正常运转,这便是大功一件。”
平社看了眼禹飞,见他在找寻什么,但依旧没有出现自己想要的忏悔的表情,便试探的问道:“对此,你怎么看?”
还是摸一下底为好。
禹飞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您之前说过食物快消耗一空了,人们要煮衣服,刨树根为食了,这些人当真好气力,吃着树根还有力气打砸抢。”
平社解释道:“或许他们还有余粮吧。”
禹飞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如果真要有余粮,那也一定是农村和老人才有,他们有储备粮食的习惯,年轻人都是吃光才买的。这些食物,是敌对势力给的吧。”
“您看那处帐篷”,禹飞指了一处志愿者中心道:“那里可以领取食物,但是很显然,他们不给流浪汉,只给游行闹事的人,这不是施舍,也不是慈善,而是资助。”
“末日当前,大势力依旧不忘趁机搞死对手,这样在末日结束后就可以摄取大额利益了。”
平社没有反驳,这种事他当然知道,是大势力竞争的常规手段,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是有点过了。
禹飞继续道:“至于食物短缺,从一开始就是大势力玩弄的手段,就算是农耕文明,国家的粮仓也足够养全国百姓一年半载的,毕竟要防止灾年颗粒无收。而飘渺星处于科技文明,海水稻、耐盐水稻、转基因早已成熟,保证了亩产,又有修士协助,每年都风调雨顺,加上生物药剂协助,避免了虫害之灾,怎么可能出现粮食短缺?”
“且不说庞大的战略储备粮,那粮食产地都是机械化作业,城市里的暴乱怎么会导致食物短缺?归根到底还是利益熏心,垄断了粮食,趁机哄抬物价,大发末日财罢了,只要他们良心发现一下,开仓放粮,就算颗粒无收五年之内也不存在所谓的食物安全问题。”
“若实在舍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那把那些囤积粮食的奸商宰一批,也能解决问题啊,可是这些大势力偏偏选择了同流合污,接受那些粮商的贿赂,枉顾民众生活。”
“而民众想要生存下去,只能花高价购入他们从指间流出来的粮食,将辛苦的积蓄拿去喂豺狼,这才是真正的悲剧,罪恶的源头。”
禹飞懒得看了,道了声:“走吧,去天府之国,那里很有意思。”
二人乘坐飞船,来到天府之国,这里一反常态,虽然能看出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面带焦虑,但是没有暴乱,没有抢劫,甚至连流浪汉都没有。
工厂依旧在正常运转,超市仍然琳琅满目,公园内有大人小孩在嬉戏,河边的烧烤,空中的风筝绘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远处的教堂钟声渺渺,信徒们聚集起来为世界祈祷,一派祥和。
禹飞看了一会对平社道:“天府之国在末日发生的那一刻,就安抚了民众,提醒大家在末日前多陪陪家人,至于少数想趁机闹事的,第一时间就逮捕了。末日危机延长到三个月时,又第一时间恢复了生产生活,鼓励民众不要放弃,他们会全力解决这次危机。”
“哄抢食物时,立马开放战略储备粮,并进行粮库直播,安抚民众无需担心食物安全,因为国家的战略储备粮足够供应十年之久,若算上军需粮,二十年都足够,而且还直播了农场,证明农场依旧在井然有序的运转,民心顿时大定。”
“民心定了,生产生活依旧,虽然经济上遭遇了严重打击,但是国家立马制定了扶持政策,减免了所有税收,取消了大型活动节约资金,并承诺末日过后将出 台政策恢复经济,以此换取企业降薪不裁员的承诺,稳定了民心。”
“至于那战争,更不会有了,周边国家一片混乱,没人不长眼想来送死。”
“虽然末日在即,但天府之国没有混乱,生活如往常一般有序运转,而国家也能腾出更多的精力全力调查机甲源头,可谓尽善尽美。”
“再说回此前看到的战争,怎么是我拜我所赐?执剑的不是我,下令的也不是我,是谁要发动的,难道不是背后的大势力吗?一令战争起,却不肯一令战争落,说到底还是他们欲望熏心。”
“若是每个大势力都能和天府之国这般,你带我看的那些就都不存在,当权者的脑袋决定民众的生死,而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而不是拿枪的。”
平社没有言语,他知道为什么禹飞此前面无波澜了。
因为他只是一个临时说客,
而禹飞却在找寻真理,他心中有疑惑,但不是对末日的疑惑,而是更深层次的疑惑。
禹飞继续说道:“末日来临,整个世界现有的秩序都会被打破,法律、道德、伦理全部失去作用,只有一场最后的放纵,谈不上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混乱与绝望之下,熵是不断增大的,所以全国上下混乱不堪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大势力不去解决混乱,而是想着趁机牟利,收割百姓的财富,想着如何消灭对手,想着如何垄断市场,这些就不是可以理解的,而是无法饶恕的,这是罪恶,人性驱使下犯下的罪恶。”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本是悖论,却成真理,究其根本在于统治阶级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只能从百姓身上继续榨取剩余价值,以满足自己的私心。”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平民百姓和他们就不是一个物种,只是创造价值和利益的工具,是一茬茬的韭菜任由收割,所以才有了你刚才带我看的那些悲剧,所有才有了乱灵星上的悲剧。”
“那些悲剧大势力无法解决吗?飘渺星如此发达的社会,现存的战略物资连三个月都撑不住?仅仅一个月就崩盘了,就算我不是管理型修士,我也不信啊。这天府之国就是极好的例子。”
“灾难的降临不由人,但灾难的解决却由人,不同的出发点采取不同的策略,引导出不同的结果。”
“院长你真有救世之心,那应该去游说各大势力,搁置恩怨保民生,集结力量破危机才是正途,找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权利,无钱无粮无兵无势。”
平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说客,满怀信心的找上门,想凭借三寸不烂舌说动禹飞按自己想法行事,却不成想被禹飞怼的哑口无言。
他又怎么不知,大势力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
飘渺星的大势力分三大类,一是宗门、学院,例如森罗院,二是帝国,例如玛莱帝国,天府之国;三是大型企业,例如黑火公司。
三种势力盘根错节,互相合作却又互相牵制,形成微妙的平衡。
宗门和学院为修士服务,追求长生;而帝国和企业为资本服务,追求名利,利用名利汇聚资源,弯道修行,追求长生。
服务的对象不同,就导致利益共同点不同,例如学院想要安抚民众,提出开仓放粮,但是帝国和企业不乐意啊,因为他们为资本服务,资本不乐意。
开仓放粮了物价就稳定了,资本就没赚头了,所以他们会阻挠放粮政策的实行,哪怕民不聊生也毫不关心,就像经济大危机时,百姓没吃的,资本家却在倾倒牛奶和食物,宁愿扔了回归自然也不肯施舍,因为低价销售会亏损,作为资本家,怎么能干出有背资本的事。
而帝国由资本扶持,自然不会违背大多数资本家的利益,除非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不放粮食会损害资本的利益,才能得以施行。
而天府之国这等特殊的地方,有仁义之君治世,可以很好的压制资本的贪欲,又尽力维系和他们的关系,让资本和民众在末日危机中达到新的平衡,自然能顺利度过。
然而在修真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理念更深入人心,为了长生就得追逐利益,追逐利益难免损害他人利益,二者比较,当然是维护自身利益。
而且那些个大势力的首领,都是化神修为,寿元万载之多,而凡人不过区区百年,死的再多能激起多少涟漪?
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已经和蝼蚁没什么区别了,都是工具,为自己追求长生而存在的工具罢了。
如果杀光所有人,能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干这种事的修士能绕飘渺星一圈。
利益不同、观念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所以才衍生出这多般悲剧。
所以才有乱灵星上的混乱和奴役,在大势力眼里,只要能产生利益,赚取灵石供自己修行,死再多又何妨?
我要杀你,与你何干?
好似一个孩童站在蚂蚁窝前,看着蚂蚁们忙碌的搬家,出于好奇,或因为碍眼就一脚踩下去,导致蚂蚁大军死伤一片,又心血来潮,撒了一泡尿,给蚂蚁制造了一场滔天洪水,若是玩性大发,捡点柴火,那对于蚂蚁而言就是灭世天灾。
你能说孩子邪恶吗?他连善恶概念都没有,甚至根本没有思考。
当文明的差距大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时候,就不用考虑对方文明是野蛮、残忍或善良。
毁灭你,与你何干!
同样的道理适用于化神修士和凡人,甚至是低阶修士,实力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了,你的喜怒哀乐在他眼里与蝼蚁搬家并无区别。
所以这世间才有这诸多人为灾难,和利益想比,凡人的生死存亡不值一提。
怎么去解决,禹飞也不知道,所以借助这次末日危机,他想去验证心中所想。
所以一步步的将阶级矛盾、利益冲突激发到顶点,去冲击大势力的统治,让他们低下头,看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