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听到办公室门被敲响, 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请进”。

因为没有抬头看，所以在听到五条悟的声音时，夜蛾正道手一抖, 差点把笔尖折了。

“我来请个假。”

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说道。

夜蛾正道闻言怒气上涌，一拍桌子，猛地扬起头来：“谁给你的胆子在炸了高专后还敢来请假……假？？”

夜蛾正道这才看见，在五条悟身后跟着两个女性, 两个不论怎么看，都眼熟到让人心底发毛的女性。

五条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再声明一次，炸了高专的不是我，这个锅我不背。那边的小鬼, 给我过来。”

身形更为娇小的白发少女双臂环抱, 一扭头，发出重重的“哼！”

在他们的左侧, 黑发的女子则换上略带歉意的笑容, 对他们双手合十道：“抱歉, 悟子的脾气就是这么幼稚, 还请见谅。”

然后她一把扯过白发少女, 狠捏一把她那果冻般的脸颊, 小声斥责道：“闹够了没？我可没心思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白发少女“唔唔唔”地挣扎起来，委屈极了：“人家知道了嘛。”

寥寥几句对话, 简单的两个动作，就把任性骄纵大小姐的人设表演得淋漓尽致，冻龄童颜, 对jk的语气拿捏得非常到位, 若是不知情的人, 可能真会被她这副模样迷惑住。

夜蛾正道呆愣地看着她们俩，视线从白发少女的面孔缓缓移到黑发女性的脸上。

最终，夜蛾正道看向面无表情、眼神如死水的五条悟：“悟，她们是谁？”

五条悟呵呵笑：“哦，差点忘了介绍。”

他长臂一揽，把两个女性狠狠地拽到自己身边，笑容略狰狞：“左边这位是夏油优弥，杰是远房表妹，右边这位是我家的旁支后代，名字可好听了，叫五·条·悟·子呢。”

五条悟子：“嘻嘻。”

夜蛾正道：“……啊？？？”

事关夏油杰，夜蛾正道也坐不住了，他瞬间撑桌而起，疑虑的目光不加掩饰。

“咒术师？”他紧盯着夏油。

黑发女性抿唇一笑，云淡风轻：“没错。”

五条悟一侧身，挡住夜蛾正道窥探夏油杰的视线，说道：“优弥说她的爱人失踪了，怀疑自己的远房表哥出了手，委托我帮忙找人。杰那家伙有多会藏，夜蛾你也知道的吧？我接下来要去调查这件事，所以来请假了。”

夜蛾正道严肃点头，这个理由很正当：“可以。那么这位呢？”他又转头看向白发少女。

白发少女故作娇羞地挡住脸：“哎呀~人家是优弥的好闺蜜啦，优弥的爱人失踪了，人家也很担心的，所以跟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中途撞见了悟大人~”

“人家可仰慕悟大人了，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一睹悟大人的风姿~”

这嗲里嗲气一波三折的少女音把在场所有人都激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夜蛾正道诡异地沉默了三秒钟，“……我明白了，为了安全起见，你也跟着悟一起行动吧。”

白发少女羞涩地以袖捂面：“呀，人家好开心！”

夜蛾正道缓缓坐下，给自己泡了杯茶，努力平复“五条悟子”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震撼。

他忍不住心想，难道五条家都是这样的人吗？还是悟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当然，虽说“五条悟子”的性格娇俏了那么点，但作为jk情有可原，而且这个年纪普遍慕强，她会对本家家主崇拜溢出也无可厚非，悟应该也很欣慰自家出了个仰慕自己的后辈吧……

等等，悟你这是什么表情？

站在最中间的白发青年，并没有如夜蛾正道所想的那般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而是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复杂得让人一时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连续祓除多个特级咒灵依旧游刃有余的特级术师五条悟，竟然露出了一丝疲惫！

“……走吧。”

五条悟转身出门，注视前方，全程没有理会某个又蹦又跳嘻嘻哈哈的白发少女，他怕自己瞥一眼就忍不住上手揍猫。

于是五条悟选择和夏油杰搭话：“既然是同位体，这个世界的你会选择哪里当据点，你有头绪吗？”

“当然没有。”夏油杰略表无奈，“我又没经历过叛逃……说实话，要说对这个世界的‘夏油杰’的了解，我本人可能还比不上你呢。”

他有点心累。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就完婚了，却又出了这种事故，他现在只想找到自己不知所踪的老婆，这个世界什么发展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五条悟看着脚下的蚂蚁，状似无意道：“你很喜欢你的妻子？”

“她是我的道标。”夏油杰毫不犹豫地答道，“如果没有早纪，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这个世界的夏油杰，就是我的未来。”

这是他在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的事情。

何其有幸，他与她在儿时邂逅，自此相伴不离。

“不止如此哦。”轻快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更加年轻的五条悟顺势插入对话，“按齐木的说法，早纪妹妹是我们那个世界的锚，是茫茫大雾里指引方向的灯塔，是我们的归处。”

此时，五条悟已带着他们回到公寓，奔波了一天胃袋空荡荡的，他掏出手机点外卖，雪白的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

“早纪‘妹妹’？”他轻声问道。

“按血缘关系算，早纪是我的远房亲戚来着。当然也是你的，如果这个世界有早纪的话。”

五条悟盯着散发冷白荧光的手机屏幕，唇线绷得平直，外露的情绪悉数收敛，晦涩的光揉碎成屑尘飘散在眸中。

仅仅是一个人的存在与否，带来的影响居然那么大吗？

另一个世界的他，纯色无暇，一看就没有经历过任何挫伤疼痛，被众人环绕着、在宠爱的包围中长大，眉目张扬，肆意狂妄，即便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他却仍然能在他身上看出少年时期的自己的影子。

犹如未曾遭受过一丝污染和打磨的，纯粹的钻石。

啊……果然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看着对面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像在看那美好如镜花水月的世界的缩影，梦里才出现的场景，没有人能做到真正无动于衷。

五条悟确信，自己在嫉妒。

嫉妒的背后，是更深切的渴望。

假如这个世界也有“早纪”的话。

理子就不用死，烂橘子能一个个锤死，灰原能活下去，七海也不用经历同伴死去的巨大打击。

还有……杰也不会叛逃。

假如他们也有一个“早纪”的话。

五条悟随意地点进了一家烧烤店，大拇指划拉手机屏幕，他浏览着食物栏，随口问道：“你们想吃什么？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只有烧烤店了。”

——真想见一见啊，那个天赐的奇迹。

“诶？只有烧烤了吗，那我要烤面包和香肠好了。杰你呢？”

“一份羊鞭，谢了。”

五条悟下好单，把手机扔到一旁。他闲闲地坐在床边，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搁在腿上，是谈话的姿态。

“好了，接下来我们商量下，该从哪里入手去寻找你们的‘早纪’吧。”

……

彼时的夏油教祖也并没有闲着。

他弄到了伏黑惠的血液样本后，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拿到了早纪的血液。

两人的dna对比检测报告出来了，板上钉钉的亲姐弟。

看到报告的那一刻，老实说，夏油杰有点失望。

他一开始是以为早纪和咒术界牵扯极深，不出意外的话，和高专也有点关系，在必要时刻能够充当一枚棋子牵制高专。

然而现在的结果显示——她只是单纯地有一个当咒术师的弟弟，弟弟甚至还在读初中，早纪和咒术界的联系止步于此，别说当一枚牵制的棋子了，高专那边甚至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也就是说，夏油教祖能想到的，早纪唯一的价值已经消失了。

她身上的标签，有且仅有一个惹人厌恶的“猴子”而已。

盘星教的据点里，夏油杰眉头微拢，失望地轻叹一声，随即不加留恋地撕碎了两张dna检测报告，再抬眸时，已然恢复了冷淡。

“让早纪过来吧。”他对双胞胎说道。

既然没有价值了，他没办法忍受一只纯种猴子留在自己的地盘一秒钟。

可以处理掉了。

另一边，得到了通知的早纪露出惊喜的神色。

“诶，真的吗？夏油先生让我去他那里？”

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捏了捏裙摆，又看向化妆台：“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我都没做好准备……哎呀，我这套衣服可以吗？会不会显胖？”

美美子默然地别开视线，菜菜子也禁不住流露出几分同情。

太可怜了。

这个女人，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存在对夏油大人无足轻重，这次被传唤过去，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

菜菜子看着她，就像看着死期将至的人，难得包容道：“不用，这条裙子很衬你。”

“快去吧，夏油大人该等急了。”

早纪喜上眉梢，转了个圈圈：“真的吗？谢谢你啊，菜菜子。”

她快乐地走出门，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让菜菜子和美美子过来。

“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双胞胎瞪大了眼睛。

早纪俯下身，在双胞胎的脸颊各印下蜻蜓点水一吻。

“你们真的很懂事很可爱，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超喜欢你们的！”早纪搂住她们两个，“要是我以后也有你们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她松开手，“那我走了，再见！”

早纪的身影渐渐远去，徒留双胞胎还怔愣在原地。

良久，美美子扭过头，带着一分悲哀的祈求，轻拽了一下菜菜子的袖子，“姐姐……”

“不可以，美美子！”菜菜子打断了她，她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狼狈地低下了头，“不要质疑夏油大人的决定。”

尽管，她也有点舍不得。

尽管她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早纪和那些“猴子”是不一样的……

但这是夏油大人的决定，她们的私情无足轻重，安安静静埋藏起来便好。

夏油杰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了早纪匆忙跑来的身影。

她的眼睛似乎都在发着光，抬头对他笑。

“夏油先生，你找我吗？”

“嗯。”夏油杰放下笔，“早纪，你过来一点。”

他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耐心和温和，早纪的眼底却掠过一丝疑虑，歪了歪头。

“夏油先生……？”

“怎么了，不过来吗？”

夏油杰轻声诱哄着，出于对这个男人的莫名信任感，即便传到耳里的心跳声让她感到不舒服，早纪仍然听话地迈出了脚。

就像一无所知的，傻傻地走进陷阱的小白兔。

夏油杰唇角的笑意愈深。

……

此时，距离夏油杰用“咒灵操术”对她下杀手，还剩10秒。

此时，距离夏油杰被雷之呼吸糊一脸，还剩105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