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辰首先看到,有一个很大的轴辘在洞边,下去的绳索,标记是三千码,洞旁还有一个仆人,手中拿著无线电对讲机,满头大汗,不住在叫著:“阮先生!阮先生!”
他叫几声,就拨过钮,想听听是不是有回音,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在洞旁的仆人很多,可是每一个人,都乱得像是去了头的苍蝇一样,路星辰大声道:“只要一个人说,事情开始时是怎样的?”
那买绳子的仆人道:“我又去买了绳子回来,阮先生叫我们将一张椅子绑在绳上,他带著强力的电筒,和无线电对讲机,向下缒去。”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望著那黑黑黝黝的洞,那仆人又道:“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到下面闪耀的灯光,也可以和阮先生通话,可是渐渐地,灯光看不见了,但一样可以通话,等到绳子放尽之后,阮先生还和我们讲过话,可是声音却模糊得很,没有人听得出他讲些什么,接著,就完全没有声息了!”
路星辰怒道:“那你们怎么不扯他上来?”
那仆人道:“我们是立时扯上绳子来的,可是绳子的一端,只有椅子,阮先生已经不在了,我有一面在对讲机呼唤他,又怕他找不到椅子,是以又将椅子缒了下去,可是到现在,一点结果也没有。”
路星辰顿著脚:“你们也太糊涂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该有人下去看看!”
所有的仆人,听得路星辰那么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开口。
路星辰心中更是愤怒:“你们之中,没有人放下去,也该报警,等警方人员下去!”
那仆人苦著脸:“阮先生吩咐过,不准通知警方人员,只准我们通知你!”
路星辰简直是在大叫了:“那么,为什么不早打电话给我?”
在这样大声吼叫了之后,才想到,现在,别说大声吼叫,就算路星辰将这十几个仆人,每人都痛打一顿,也是无补于事的了。
是以,路星辰立时道:“现在,还等什么,快将绳子全扯起来!”
这些仆人,听命令做事情,手脚相当快,两个仆人,立时摇著轴辘,绳子一码一码被扯上来,路星辰在那深洞的旁边,来回走著,又从仆人的手中,取过那具无线电对讲机来。
那是一具性能十分好的无线电对讲机,在十里之外,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路星辰对著对讲机,叫著阮问药的名字:“你一定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阮问药,不论你遭遇了什么,就算你不能说话,想办法弄出一点声音来。好让我知道你的情形!”
路星辰拨过钮,将对讲机贴在耳际,只希望听到任何极其微弱的声音。
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种情形,对无线电对讲机而论,是很不寻常的,几乎只有一个可能,会形成这样的情形,那便是,另一具对讲机,已遭到彻底的损毁!
路星辰试了五分钟,便放弃不再试,因为阮问药如果有办法弄出任何声响的话,那么一定可以听到声音的了。
现在,情形照常理来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在三千码之后,还未曾到底,但是阮问药却跌了下去,他可能再跌下几百码,甚至更深,那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一连串的事,是如此神秘莫测,谁又能说不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路星辰望著那两个摇著轴辘的仆人,看到绳子已只有二百多码了。
也就在这时,一辆警车驶到,陈长青带著几个警官,大踏步走过来,上校一面走,一面叫道:“阮问药,你来接封闭令!”
路星辰听得陈长青那样叫著,不禁苦笑了起来!
要是现在,阮问药能出现在他们眼前,那就好了!
陈长青一直来到近前,才发现阮问药不在,而且,个个人的脸色都很古怪,他呆了一呆,直望著:“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路星辰用最简单的话,讲述了所发生的事,陈长青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这时,绳子已全被绞上来,那张椅子,也出现在洞口。
那张椅子,是一张很普通的有著扶手的椅子,在两边的扶手之间,还有一条相当宽的皮带。照说,一个成年人,坐在这样的一张椅子之上,是不会跌下去的,但是,阮问药却不在了!
陈长青连声道:“狂人,阮问药是个疯子!”
路星辰望著陈长青:“上校,我马上下去找他!”
上校尖声叫了起来:“不行,我要执行封闭令,谁也不准接近这里!”
路星辰仍然望著他,道:“上校,我一定要下去,他可能只是遭到一点意外,并不曾死,正亟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要去!”
陈长青大声叫道:“不行!”
路星辰坚定地道:“如果你不让我下去的话,将来在法庭上作证,我会说,阮问药的不幸,是由于你的阻挠!”
陈长青气得身子发抖,大声道:“你这头驴子,我是为了你好!”
路星辰摊著双手:“我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看著阮问药出了事,而我什么也不做,我可以带最好的配备下去,甚至小型的降落伞。”
陈长青呆了片刻,才大声叫了起来。
陈长青这时叫的,并不是不让路星辰下去,而是大声在吩咐他的手下,去准
备路星辰下深洞而用的东西,真的包括准备小型降落伞在内。
洞外的各人,一直十分乱,路星辰坐上椅,带著一切配备,准备进入深洞之际,已然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陈长青紧握著路星辰的手,望了路星辰半晌,才道:“你仍然是一头驴子,不过的是头勇敢的驴子。”
路星辰苦笑著:“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勇敢,只不过是一头被抬上架子的驴子!”
陈长青道:“那你可以不必下去。”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如果阮问药死在这张椅子上,他的尸体已被扯了上来,那我一定主张立时封闭洞穴,而且从此不再提这件事,可是现在,我们不能确知阮问药的生死,他可能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极需要帮助,所以我不能不下去!”
陈长青叹了一口气:“是的,有时候,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你检查一下应带的东西,电筒好用么?”
路星辰按了一下使用强力蓄电池的电筒,点了点头,他又道:“对讲机呢?”
路星辰再试了一下对讲机,虽然在这以前,已经试过好几次。
陈长青又将他的佩枪,解了下来给路星辰,道:“或许,你要使用武器!”
路星辰接受了他的佩枪,但是却苦笑著:“如果下面有什么东西,那么这东西,一定不是普通的武器所能对付的,你说是不是?”
陈长青也苦笑著:“我只能说,祝你好连!”
陈长青后退了一步,大声发号施令,路星辰扶著椅子的扶手,椅子已在向下缒去。
路星辰抬头向上看,上面的光亮,在迅速地缩小,在对讲机中,听到上校的声音,他在道:“现在,你入洞的深度是一百五十码,你好么?”
路星辰用强力的电筒,四面照射著,那洞并不很大,略呈圆形,直径大约是四十,洞壁的泥土,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路星辰抬起头,乃然可以看到洞口的光亮,回答道:“我很好,没有什么发现。”
路星辰的身子,继续在向下沉著,陈长青的声音,不断从对讲机中传来,告诉路星辰现在的深度,当他说到“一千码”之际,他的声音有点急促。
路星辰回答他道:“直到如今为止,仍然没有意外,这个深洞好像没有底一样,洞壁已不是泥土,而是一种漆黑的岩石,平整得像是曾经斧削一样!”
路星辰一面和陈长青对话,一面不断地用有红外线装置的摄影机拍著照。
路星辰在对讲机中,可以清晰地听到陈长青的喘气声,他在不断报告著路星辰入洞的深度,一直到两千码的时候,他停了一停:“你觉得应该上来了么?”
路星辰道:“当然不,阮问药失踪的时候,深度是三千码,而且现在,我觉得十分好,什么意外也没有,甚至连呼吸也没有困难。”
路星辰听得陈长青叹了一声,接著,身子,又向下缒下去,陈长青的语声,听来一样清晰,已到了两千八百码的深度了!
这个深度,事实上实在是不可能的,但是路星辰的的确确,深入地底,达到了这个深度,而且,向下看去,离洞底,似乎远远得很!
路星辰对著对讲机,道:“绳子只有三千码,一起放尽了再说。”
陈长青,是照例会立时回答的。
可是这一次,在路星辰说了话之后,却没有他的回答,而坐的椅子,也停止不动了。
路星辰无法估计和陈长青失去联络的正确时间,但是到两千八百码的时候,还听到他的声音,现在,椅子不动了,一定已放到了三千码。
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中,路星辰实实在在,未曾感到有任何变化,但何以对讲机忽然失灵了呢?路星辰用电筒向下照去,看到了洞底。
洞底离路星辰,只不过两码左右,路星辰发出了一下叫呼声,涌身跳了下去。
当路星辰落到洞底之际,又对著对讲机,大声叫道:“我已来到了洞底!”
可是路星辰仍然没有得到回答,抬头向上看去,根本已无法看到洞口的亮光了!
而且,路星辰看到,缒路星辰下来的那张椅子,正迅速地向上升去。
路星辰大叫著:“喂,别拉椅子!”
路星辰的语声,在这个深洞之中,响起了一阵轰然的回音,但是路星辰的话并没有用,那张椅子还在迅速向上升著,转眼之间,已经出了手中电筒所能照到的范围之外!
缒路星辰下来的椅子,为什么会向上升去,这一点,倒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那自然是陈长青在上面,突然发觉失去了联络,所以急急将椅子扯上去的。
路星辰大声叫了几下,回声震得耳际直响,知道叫嚷也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想到,现在既然在洞底,那么,阮问药的遭遇,可能和路星辰一样,应该可以找得到他的了。
路星辰用电筒四围照著,可是,电筒的光芒,却在迅速地减弱。
这又是绝对没有理由的事,蓄电池是可以供应二十四小时之用,但是在半分钟之内,电筒已弱得只剩下昏黄的一线,紧接著,完全没有了光芒,漆一样的黑暗,将路星辰围在中心。
路星辰急促地喘著气,迅速地移动身子,向前走著,不一会,我双手摸到了洞壁。
虽然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摸到了洞壁,对路星辰说来,毫无帮助,就算我是一只壁虎,也没有可能沿著三千码的洞壁爬上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那总使心头,产生一种略有依靠之感。
路星辰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著该怎么办,已无暇去想及对讲机何以会失灵,电能何以会消失了,只是想,应该怎么办?
而就在那时候,路星辰觉出自己手所按著的洞壁,在缓缓移动。
那是一种十分缓慢的移动,但是确然可以感觉得到:洞壁在动,或者,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洞壁是正在向内缩进去,好像按著的,不是坚硬的山石,而是很柔软的东西一样。
刹那之间,整个人都震动起来。
而几乎是同时地,所站的洞底,也开始在动,洞底在渐渐向上拱起来。
完全像是处身在一个恐怖无比的噩梦之中一样,拚命按著电筒,希望能发出一点光亮,使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
但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而移动在持续著。
在亟想要光亮的时候,所有的灯,全都无缘无故地失灵,只剩下黑暗,在黑暗中冒冷汗。
然而,噩梦的梦境虽然可怖,在遍体冷汗之后,就会骇然醒来,而一醒了之后,一切可怖的梦境,就会成为过去。但是这时,却并不是身在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这种可怖的境地之中!
要命的也就在这里,洞底的移动,越来越剧烈,路星辰已无法站稳身子,突然之间,立足之处,拱起了一大块,整个人向前,仆了出去。
本来,路星辰是站在洞壁之前的,在身子向前仆出去之际,双手自然而然地按向前,希望能按在洞壁上,将身形稳住。
可是,路星辰一按却按了个空!
在面前的洞壁消失了,身子,向前直仆了下去,接著,路星辰便翻滚著,一直向下跌了下去,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感到,不是在一个空间之中,向下落下去的,像是在一种极稀薄的物质之中下沉,那种物质的阻力,和水彷相似,但在水中可以浮动,现在却只能向下坠去。
而且,路星辰的呼吸,并未受到干扰,只是向下落著,发出惊叫声,自己可以听到自己的惊叫声,声音听来很闷,像是包在被窝中呼叫一样!
那是一段可怕之极的时间,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路星辰不知道,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足够的镇定去计算时间,和计算自己下落了多么深。
谢天谢地,下落停止了。
路星辰跌倒在一堆很柔软的东西之上,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当路星辰手扳著那柔软的东西,开始站起来时,却又觉得那堆柔软的东西,在迅速地发硬。
站定了身子,算是想像力相当丰富的人,而且,在路星辰知道了阮问药在下了这个深洞而未曾上来之后,也曾作过种种的揣测。
然而,现在,却无法想像,究竟是身在何处,那种不能想像的程度,是根本连一点设想都没有!
站著,浓重地喘著气,接著,路星辰又发现脚下所站的地方在移动。
这次,是真正的移动,路星辰像是站在一条传送带上一样,被输送向前。
在这样的情形下,路星辰只好听天由命了,作了最后一番努力,想和陈长青通话,但是对讲机一直失灵,仍然不知道向前移动了多久,总算好,虽然仍然在极度的黑暗之中,但渐渐听到了一种声响,路星辰细辨著这种声响,那像是淙淙的水声。
在如今那样的处境之中,就算听到了水声,也足以使路星辰产生了一些信心,立时想到,在缒下洞底之后,所遇到的一切,路星辰既然在“动”,那么,一定有一种力量在使路星辰“动”。
而这种使路星辰“动”的力量,看来又绝不像是自然的力量!
固然,假设在这样深的地底,有什么人在控制著一种力量使路星辰“动”,那是很难想像的,然而,事实的确如此,的确是有力量在使路星辰移动!
路星辰勉力镇定心神,大声道:“我已经来了,不管你们是什么样人,请现身出来!”
路星辰的声音,已不再有沉闷的感觉,路星辰知自己是在一个大空间之中,而且,淙淙的水声,也越来越响亮,而路星辰也停了下来。
当路星辰的身子,停止而不被再移动之际,可以感到,有水珠溅在自己的身上,路星辰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向前,手立时触到了一股激流,忙缩手回来,又向著黑暗叫道:
“我想,这里一定有人,或许,我用‘人’这个名称,不是十分恰当,但这里一定有可以和我对答的生物,请出声,告诉我该怎么办?”
在路星辰讲完了这几句话之后,起先根本未曾抱著任何得到回答的希望。
但是,语音才静止,在淙淙的水声之中,路星辰听到自己的身后,响起了一下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
路星辰立时转过身去,四周围仍然是一片漆黑,然而,却感到,除了路星辰之外,黑暗中,还有什么东西在。
这种感觉,可以说是人的动物本能之一,不必看见,也不必触摸到,而真真实实,有这样的感觉。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谁,阮问药,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