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路星辰听到自司空翼的口中,说出“桔梗”这两个字时,路星辰就知道,那是一个名字,是那个和夏博士一起离去的女主人,也就是如今大亨急于要找出来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路星辰发现小郭的神情,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而且是相当大的震动,难道小郭听过这个名字。
在司空翼写出了这两个字之后,小郭的震动,更加肯定了。
这不算是一个怪僻的名字,尤其是单名盛行的今天,但那也是一种花卉的名字。
桔梗,别名包袱花、铃铛花、僧帽花。桔梗花的紫中带蓝,蓝中见紫,清心爽目,给人以宁静、幽雅、淡泊、舒适的享受。在百花园中,别具一景,被誉为“花中处士、不慕繁华”,与红花相配,有“出类拔萃”之感。
桔梗,这个名字,真的很有诗意,小郭为什么受到了震动呢。
小郭自言自语道:“桔梗、罗兰、连翘、丁香、含笑、茉莉……一样,是花名。我听过一个杀手组织,都以花名作为自己的花名,据说一共有十二人,都有极特殊的身分,是受过匪夷所思严格训练的特殊人才。难道令大亨念念不忘的美女,也正是这十二个人之一,是她们的同类?”
司空翼先是一怔,接着,他也明白了,他“啊”地一声,指着桌上的名字:“我现在才想起来,小郭和我提过。难道这个女子是……是……”
他由于惊骇过甚,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下去。
夏博士却道:“是,她人美,名字也美,对不对?”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你可知她是什么来历?”
夏博士答非所问:“我知道她的来历,但那和通常所说的“来历”,大不相同。”
司空翼怒道:“你别故作玄虚,说些人听不懂的话——你为什么去找她?她现在在哪里?”
司空翼声势汹汹,夏博士虽然不生气,可是也皱着眉:“阁下是——”
路星辰替司空翼作了介绍,夏博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却显然不很友好:“司空先生奉命找人,要我提供线索,态度方面,好象不怎么对劲。”
他说得不愠不火,司空翼闷哼了一声:“算我不会说话,桔梗在哪里?”
夏博士一摊手:“我不知道。”
司空翼压着怒意:“你要是落到了大亨手中,再说这四个字,只怕你的脑袋,就不能像你的名字,不能再寄生在你的脖子上!”
夏博士曾自报姓名叫“夏寄生”,司空翼是拿他的名字在调侃他。夏博士也不生气:“你说的“大亨”,就是桔梗的丈夫?”
路星辰看夏博士很有点不通世务,心想很多科学家都有这样的情形,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纠正了他的话:“他们不是丈夫和妻子的关系,美丽的女人,是大亨的宠物——这种情形,在所多见。”
夏博士听了路星辰的话之后,“哈哈”一笑:“是么?”
他这时的神情,却又大有高深莫测之妙,令路星辰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接下来,更有路星辰意料不到的进展,他问司空翼:“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我“落到大亨手中”?”
司空翼陡然一怔,看他的神情,是把夏博士当成疯子了,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路星辰知道其中必然有许多不知道的关键在,所以我忙道:“等一等!”
路星辰不问夏博士何以竟然在带走了大亨的女人之后,还希望自己“落在大亨的手中”。我先问:“请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夏博士的回答很痛快:“我的一个朋友说,如果我有难以解决的困难,可以来找路先生。”
路星辰“哼”了一声:“令友是谁?”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夏博士实在没有理由不说出他那朋友是谁,可是他偏偏道:“我答应过我朋友,他要我千万不能提他的名字。”
竟然会有这样的回答,连路星辰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司空翼连声冷笑,小郭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可以这样子么?”
路星辰也只好笑:“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式,我们也不能一定勉强人家。”
路星辰的话,摆明了是在讥讽夏博士,可是他居然十分同意:“路先生真是明白人。”
路星辰啼笑皆非:“不,我是胡涂人——请问,你有什么难题?”
夏博士道:“我想见桔梗的丈夫——就是你们所称的大亨,可是见不到他。”
这句话一出口,他们几个人,都先呆了一呆。接着,司空翼首先轰笑起来,指着夏博士,笑得几乎岔了气。路星辰也为之愕然。
司空翼可能是“受刺激过甚”,一急之下,说起他的母语上海话来,他对我道:“该档码子阿是神经有毛病,讲话颠三倒四,瞎七搭八。”
路星辰也有同感——因为在做了带走了桔梗这样的大事之后,夏博士他应该是躲着大亨.唯恐大亨找到他才是,如何他会去求见大亨,反倒见不着。
夏博士的神情,也大是讶异——他是看到了他们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反应如此奇特,所以才惊讶的,他多半没听懂司空翼的上海话,所以问:“事情有不对头的地方,是不是?”
小郭道:“太不对头了——你应该躲避大亨的追杀,怎么反倒要去见他?”
夏博士道:“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我就是有事要去见……大亨,可是见不着,这个人……比国家元首还要难以见得着。”
夏博士的这一句话,司空翼倒是大表同意:“是,这个大亨,可以说是世界上保护自己,保护得最好的十个人中的首三位,别说你去见他。就是他要见你,要见到他,也是不容易之至。”
司空翼曾见过大亨两次,他在对路星辰叙述时,曾一再强调,“要见到大亨不易”,并且很想把详细过程告诉路星辰。可是路星辰没有兴趣听,两次都要他略过算了。
这时,司空翼又这样说,由此可知,要见大亨,真的不容易之至。
这个大亨,如此保护自己,一半是为了安全的理由,另一半,我看也是为了故作神秘,抬高身分的造作。
要见他是如何一个困难法,且不去说它,夏博士又道:“于是,有人告诉我,一个方法,可以见到他。”
路星辰闷哼一声:“先说这个“有人”是什么人,再说是什么办法。”
夏博士现出为难的神情:“这……这个人……就是教我有难题可以来找路先生的那位……我答应过他,不能说出他是谁来。”
路星辰相信在场的人,不单是我,都想重重地给夏博士一拳,好叫他说话爽快些。
可是路星辰也知道,这种脾性的人,你越是急,催他快说,他越是吞吐含糊,只有让他自己说.还有可能把事情说得清楚。
所以路星辰作了一个手势,令各人稍安,但是路星辰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好,不说便不说。”
夏博士还真是像怕他们逼他说出来一样,听得可以不说,居然大大松了一口气,真叫人啼笑皆非。
小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人教你什么方法,可以见到大亨?”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更重要些,那就是问他有什么事要见大亨,但小郭已经先问了,也就由得他。
夏博士道:“那人告诉我,大亨有一个极其宠爱的女人,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名字叫桔梗,住在——”
他说了一个地址,正是温妈妈去造访的女主人的住所,司空翼叫了起来:“那人竟叫你藏起桔梗,等大亨来找你算帐?”
也难怪司空翼怪叫,若是有人这样教夏博士,那些真是狗屁军师,而夏博士居然会听他的,其愚蠢程度,也是超级的了。
夏博士忙道:“不是,不是,那人教我,见了桔梗,请她转告大亨,我要见他,大亨既然宠爱美人,美人的话总会听的,谁知我对桔梗一说,桔梗格格笑,说:谁出了这样的毒计,又害你又害我,你是这样的一个美男子,我若是替你说话,大亨不但不听,反倒必然怀疑你我有什么暧昧关系,一怒之下……”
夏博士略顿一顿:“她倒没说大亨一怒之下会怎么样,大亨会怎样?”
夏博士问得天真,司空翼闷哼一声:“不会怎样,你那么天真活泼,他会把你送进幼儿园去。”
夏博士居然听出那是在调侃他:“司空先生开玩笑了。”
这时,越听越奇,路星辰心知事情一定另有极古怪的内情在。但撇开深处的内情不说,单是浮面也发生的事,也就够古怪的了——且都出于常理之外,不但古怪,而且奇趣迭生,在在出人意表。
路星辰问:“那你就——”
夏博士道:“我自然就依址去拜访桔梗,过程倒也顺利,进了屋子,除了桔梗这个大美人之外,还有一位……女子,就是这位郭先生的令尊大人。”
司空翼“哼”了一声:“真不巧。”
夏博士一呆,不知道小郭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路星辰却明白,小郭是说,如果不是他母亲那时正好在场,事情就不会和他们发生关系了。
路星辰向小郭道:“结果一样。”
小郭眨了眨眼,也立即明白了其的意思——夏博士受人指教,有难题来找路星辰,可知事情迟早会发生到他们身上来的。
夏博士也没有问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续道:“我寒暄了几句,还没有说到正题,桔梗就说有人找我,要我打电话过去,我就去打电话——”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不等发问,就道:“这一节——打电话来的是什么人,叫你什么事,我……也不能说。”
小郭又好气又好笑,叫了起来:“喂,你这个人——”
我阻止了小郭:“由得他,且听他说下去。”
路星辰对于夏博士的这种行为,自然也不满意——是他有事来求帮忙,可是却这个也不能说,那个也不便讲,当真是不尊重。但是路星辰已想好了对付的方法,所以暂时由得
他去。
小郭也就不再出声,夏博士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知道他的行为,已犯了众怒。
他继续道:“我一听电话,原来是有急事——”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司空翼冷冷地道:“至于是什么急事,当然又是不能说。”
夏博士连声道:“是,是,那……不能说。”
小郭也冷笑:“好,那你就拣你能说的说吧!”
夏博士像是觉得他的听众,有点不满的情绪,但是他仍然照他自己的方式说下去:“有急事我必须离去,在离去之后不久,我就发现我的一本记事簿,忘了电话的旁边。我当时是取出来查一个电话号码的,于是我就折回去拿,记事簿中,有许多重要的数据——”
他说到这里,小郭陡然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打了一下,那“啪”的一声,且十分响亮。
这几个人中,只有路星辰知道小郭这一下动作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后悔自己把那笔记本中的所有数据,都清除掉了。
若是不清除那些数据,留着慢慢看,对夏博士这个人,至少可以多一点了解,总比如今受他这不说那不说的气来得好。
路星辰于是向小郭摇了摇头,表示“宁可他不仁,不可我不义”,偷窥他人的数据,始终是宵小之所为。
夏博士十分有趣,周遭的人,对他有什么反应,他大而化之,并不理会,这时也没有注意我和小郭的小动作,自顾自说着。
他又道:“等我回去,见了桔梗,她却说笔记本不在她那里,她又说了一些……一些话……”
说到这里,夏博士的俊脸,竟然迅速红了起来,而且忸怩不安,神态很是怪异。这种情形,看在路星辰和司空翼眼中,虽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也实在难以相信。
夏博士叹了一声:“她说的那些话,古里古怪,不合情理,我也不便覆述……”
司空翼冷笑道:“你虽然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但是她也不见得会立刻向你示爱吧!”
路星辰也料到,夏博士说不出口的一些话,必然和风骚美丽的女主人有关,必然是成熟的女主人风言风话,说了些男女之间的风话,所以夏博士才会脸红。
果然,司空翼这样一说,夏博士连耳朵,脖子也都红了,他双手乱摇:“这……也不致于,她只是说,如果她留下了我的笔记簿,给她男人知道了,一定会以为我和她有暧昧的关系,所以她才给了人,她说的时候,确然……很好看,好看……之极。”
司空翼本来准备好好地取笑夏博士一番的,我也不反对,可是,这时,他们都傻了,因为看来,夏博士空自貌比潘安,在男女之情上,他竟像是一窍不通,而且,纯情得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他这时说女主人桔梗“好看”的口气,就像是深山古庙中的小和尚,第一次见到美丽的女人一样。
路星辰早就觉得夏博士有点不通世务,可是也料不到竟至于这种程度。
在这种情形下,司空翼倒也不好意思再取笑下去了,他同意:“是,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夏博士又脸红耳赤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小郭用目光询问:“他怎么啦?”
路星辰、小郭和司空翼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小郭道:“想也是那美丽的女人,说了令他难堪的话。”
怎知夏博士真是呆头鹅到了家,他忙否认:“不,不,不令我难堪,只是……她的身子靠过来……软绵绵地,可是却……烫得像一团火。”
路星辰更是奇上加奇,看起来,桔梗这个美妇人,对夏博士这个美男子的引诱行为,有超乎想象之外者,路星辰问:“她就靠着你说话?”
夏博士更是尴尬,又挣扎了一阵子,才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讨论这个问题?”
若不是夏博士的态度反应太奇特,这种男女之间的旖旎风光,他们也没有兴趣去寻幽探秘。这时,夏博士竟至于出言求别再问下去,自然也不好意思穷追猛打,各自互望一眼,夏博士折回去找笔记本,和女主人单独相处时,女主人颇有些出轨的言语和动作,不足深究。
路星辰点头道:“请说下去。”
夏博士脸上的红云,这才稍褪,他道:“我心急要去找回笔记本,可是她却说不急,又要我喝酒,又……我也不知怎样,觉得不愿离开,就和她闲谈,她忽然问起我去找她做什么,我才想起了去的目的。”
夏博士说来,不是很流畅,但是也把一个初见美色者的情景,说得活灵活现。奇就奇在,这种情形,发生在未经人事的少年身上,就十分自然,夏博士看来也二十九三十岁了,如何还会这等情状?只好说那美丽成熟的女主人,实在太热情奔放了。
夏博士又道:“我把去见她的原因说了,她一听之下,先是不信,待到证实了,她就笑起来,笑得……笑得……”
他说到这里,脸又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