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翼望着路星辰，不出声。

路星辰又强调：“不管什么时候，能有个人意愿，也是人追求的目标，想不到到了未来，反倒失去了这种自由：”

司空翼仍然不出声路星辰又进一步发挥：“若是将来，文明进展，也向这方面发展．那还是不要将来的好！”

司空翼叹了一声：“好象真是越过去，越多自由，越容易维持个人意愿：”

路星辰提高了声音：“就让格雷格来取我的人头好了！”

突然之间，在那句表示绝不向格雷格屈服，要维护七号的个人意愿之后，路星辰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谢谢你，路星辰，小郭。”

小郭道：“声音陌生，但是声音熟悉，听出这声音早年曾和我有过沟通，就是这把声音。

现在，我已可以肯定，那就是七号的声音，我正想和他联络，但是又知道他的行踪隐秘之极，没有可能接收我的联络。”

所以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突然之间，他们“听”到了七号的声音，令人大喜若狂？

当时，言承轩，不知小郭、路星辰发生了什么事，想去看看，但司空翼却知道是怎么的一回事，道：“别去干扰他，他正和什么人在进行沟通。”

路星辰的确是和七号在进行沟通，不必发出语言，七号能够直接沟通，路星辰的回答是：“不算什么，这是我为人的原则。”

接下来的，竟然是七号的一下叹息声。

路星辰立即问：“你的情形怎么样？据我所知，你的处境不是很快乐，太多力量想把你找出来。”

七号又叹了一声，才道：“是啊，连累你们也成了目标，难得你们非但不怪我，还肯维护我。”

路星辰在连声的叹息中，至少知道了七号的处境，确实不是很妙，问：“现在你最大的因难是什么？”

去号的回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仍然令人感到惊疑：“是我当年留在小郭脑中的密码，他仍知道追循这个线索，可以找到我！”

路星辰：“何不由你来取消这个密码？那他们就没有线索了！”

路星辰是很不愿提出这个建议的，因为密码一取消，小郭就无法再和七号联络了。

而还有许多疑问，要向七号询问后，才能得到解决，就此失去联络，实非路星辰所愿。

七号竟然又叹了一声：“我要是能够，也不会把密码一直留在你脑中了！”

路星辰，吃了一惊：“是不是由于你没有了完整的超脑仪？”

七号的回答，使路星辰感到意外：“不是，而是人脑的结构，极其复杂……不讨论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总之，我没有能力消除留在小郭脑中的密码！”

路星辰由衷地道：“那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联络！”

七号长叹：“可是对我来说，那是祸根，他们迟早会找到我！”

路星辰定了定神，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躲开你的同伴？”

这个问题自然重要，因为一切事情，都是从七号的“脱离行为”开始的。

七号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路星辰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严重触及他的隐秘，不过也想不到他居然也懂得“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招。

他不回答路星辰的问题，却忽然道：“或许，你们一直在研究的‘潜意识’，可以解释大脑的复杂。”

他忽然回到“那个太复杂问题”上来，路星辰也不心急，应声道：“惭愧得很，人对自己的脑部不是太了解，潜意识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没有弄清楚。”

他有了兴致：“人的每一个细胞——都有独立行动的能力，以你脑中的密码为例，存在于一个脑细胞中，这个脑细胞，曾接受这一次讯息：你不愿意让这密码消失，它就记住了。现在，你又愿意把这个密码交出来，它收到了相反的讯息，它就开始自行判断应该怎么做，它显然坚持你给它的第一个讯息，所以它不会把密码交出来——这是我不能收回密码的原因。”

他一口气说出来，说的是小郭脑部活动的情形， 把小郭听了个目定口呆。

他又道：“小郭虽然愿意交出密码，但小郭的潜意识不愿意，就等于不愿意。”

过了一会，路星辰才透了一口气：“那么，格雷格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取得密码？”

七号沉声道：“在落后的21世纪上，他也做不到，只有在我们的未来上，才能做到，

过程复杂之至，先要在小郭的脑中，找出那个储存了密码记忆的脑细胞来——”

小郭失声：“人的脑细胞有将近十亿个。”

七号否定了小郭的话：“不，更多，有许多脑细胞，是由上万个组合组成的，你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路星辰苦笑：“一个一个地找？”

七号重复着路星辰的话：“一个一个去找！”

路星辰深吸一口气：“他要取得小郭整个脑部，运送回你们的星球去——他若要那样做，就必须杀了小郭，对不对？”

七号的回答很模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

路星辰忽然想起司空翼的话，

司空翼曾说，格雷格会来和小郭商量，要小郭的脑袋——一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笑：“或许，他不会杀小郭，他会说服小郭自杀！”

七号的反应，很出乎路星辰的意料之外：“路星辰，别把现在的人的性格行为代入我们中。我们已经不热衷杀害生命，绝不，我们极重视生命——所以，我不知道格雷格会怎么做，你必须知道，格雷格如果嗜杀，可以把现在的人全部消灭！”

路星辰想起了“冥界宝物”能摄人魂魄的情形，知道七号的话，并不夸张，全身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路星辰缓缓地道：“现在你和我联络，就不怕被人侦知？”

七号道：“不怕，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你，路星辰，我不想被他们发现，所以请别和我联络。”

路星辰苦笑：“小郭等着格雷格来取他的脑袋？”

七号有好一会没有反应，路星辰再重复了一遍，七号才道：“我不希望被他们找到，当然也不希望小郭的脑部被分解成几十亿分。”

他的话，仍然未曾具体地说明他们会有什么遭遇，路星辰用力一挥手：“那样说来，你始终逃不脱，你终被发现。”

七号开始有点支支吾吾，路星辰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难以启齿的？”

七号的回答是：“总之希望你能支持我到底，别让格雷格取得小郭的脑子。”

路星辰想笑，但是关系小郭脑子的去向，那又使路星辰笑不出来，道：“听你这样说，小郭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脑子？”

七号的答案竟十分肯定：“只要小郭肯，他就能。”

路星辰呆了一呆——没有人会肯把自己的脑子拱手让人，七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路星辰立刻想到，格雷格会不会卑鄙到拿大家的生命作威胁，来逼小郭自尽？

也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七号的责备：“你又以现在的行为去衡量了！”

路星辰大是恼怒：“是，那你为何不归队，要逃避？”

七号感叹：“这完全是两回事。”

路星辰冷笑：“别告诉我，你的脱离行为，只是为了想‘独处’。”

七号的声音极平静：“是的，就是想独处，不想自己的一切，都给别人知道，也不想知道别人的一切，只想保留自己，完完全全的自己。”

七号又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生命形式，才是真正的生命吗？未来，极少有人，甚至没有，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我们来说，独处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而我却在忽然之间，身历其境，那种幻妙奇异的感觉，就如同你们常说的到了仙境一般，在未来上，我是唯一能因为一次意外而有幸进入这种境界的人，所以我不想归队。”

路星辰苦笑了一会，七号说得很明白，但是却无法全盘理解。

七号忽然词锋一转：“也不是没有真正独处的，我就曾遇到过一个，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情形十分奇特，他正在观察地球的形成——”

路星辰听到这里，陡然叫了起来。

路星辰之所以大叫，是因为七号的话，太不合理了——一个人，怎么能观察“地球的形成”？地球形成之后好几亿年，才出现原始人！

七号这时道：“我说过了，情形特殊之极，近乎不可能，这个人，不是我们的时空，竟然闯进了多向式的时空之中，这你很难明白，因为过去的人的时间观念，是单向式的。”

路星辰感到一阵晕眩，曾和格雷格讨论过这个问题，未能使路星辰明白，现在，七号自然也不能，但至少明白了一点：在多向式的时空之中，一个落后的人可以观察自己星球的形成过程。

七号知道路星辰在想什么：“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这个人，他对我有相当程度的启发，他对我说，他不是迷失，而是享受真正的生活方式——单一式生活：独处，不受任何同类的干扰，这才得回了自己，一切都照自己的意愿，不受任何力量的左右和影响。”

路星辰“嗯”了一声：“佛门的‘四大皆空’，或许也正是这个意思。”

七号又道：“这个人在观察地球的形成过程之中，有一个相当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直到如今，你们还一无所知。”

路星辰大是好奇：“他发现了什么？”

七号的回答，令路星辰直跳了起来。他道：“他发现整个地球是一个生命体，海洋、高山、平地，都是这个生命体的组成部分，而各个组成部分，又各自有独立的生命，就像人的每一个脑细胞都是独立的一样。他又说，在许多年之后，这个大生命体会有休止期，然后，大生命体上，就附生了千奇百怪的各种小生命体——他是其中的一分子。然后，将来，大生命体的组成部分，会逐渐复苏，海洋活回来了，高山活回来了——”

路星辰就是听到“高山活回来了”这句话时，直跳了起来的，大叫：“等一等！不——你再往下说，不，等一等！”

路星辰大是语无伦次，因为七号所说的事，和近来的经历有关——近来的经历是，在一个深山的山洞之中，和一个相信大山有生命，正致力于使大山复苏的伊朗人贾拉里相叙，贾拉里所相信的，正是七号所说的那人的“预言”！这真是意外之极的所得！

我疾声问：“那地球人是一个大胡子？”

七号道

：“不是啊，这个地球人，对地球的将来，看得十分透彻，他说，作为一个生命体，真正的生命方式，应该是单独的存在，所以，将来，地球的生命休止期结束之后，它会脱离任何星系，奔向独处。当然，到那时，附生在它上面的千亿生命，也化为乌有了。”

路星辰听得身子有把持不住的摇晃——这是什么样的预测？地球的将来，竟会是这样子？地球会追求单独生存，脱离一切星系？

正在致力使高山复苏的贾拉里，知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有这样的后果？

听得七号继续道：“可是这个地球人，可未能做到真正的独处，他还在思念一些人，他借用了我的一个仪器，把他思念的人的形像，显露了出来，一共三个——当时我不知道那种形像，在地球上被称为美丽的女人——”

听到这里，路星辰耳际响起了“轰”地一声响，但是思路却变得明白了。

知道七号遇到的地球人是谁了！

高飞！

高飞在特殊的环境之中，使他悟到了单独的生活方式的奇妙，所以他不愿回来。

但是他又未能忘情他生命中的三个美人，所以借了七号的仪器，现出了她们的形像，那仪器是“鬼桃树”，三个美人是他的故人。

他把那三个人像和他的发现留了下来，并且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伊朗人贾拉里在一个极特异的情形下得到了这些东西。他以为“高飞”是一个古代人，所以才一听到那名字，就吃惊无比。

至于那是什么样的特异情形，自然只有贾拉里才知道，可是贾拉里好几次想说，又说不出口，以他“巧匠大王”之能，尚且如此，可知情形真的奇幻莫测之至。

一连两个疑问，都有了答案，心中畅快莫名，等到定过神来，才发现好久没有听到七号的声音了，连问了几次，都没有回音，想再和他联络，但是一想起如果集中精神去想他，我脑中的密码便会起作用，就有可能被追踪，立即又停止了想和他再联络的念头——决定帮助他，不破坏他独处的生命方式。

这时候，路星辰的神情恍惚，司空翼关切地问：“怎么啦？”

路星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家去，途中我向你们说。”

小郭忙道：“我的鹰——”

司空翼笑：“你的鹰受完改造就会回来，先保小郭的脑袋要紧！”

小郭大声宣布：“谁也不能拿走我脑袋！”

格雷格真的来向路星辰要脑袋了，路星辰打开门，把笑容满面的他让了进来。

进了书房，路星辰开门见山：“听说你准备把小郭的人头，带回你们的星球去？”

路星辰以为这样单刀直入，格雷格一定要大吃一惊了。谁知他绝不否认，连声答应：“是，是，不过不是整个人头，只是脑子，你知道，长期时间航行，每一个分子的物质，都会增加困难。”

他这样的反应，真令得他们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

路星辰只好傻笑：“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格雷格大是高兴：“当然最好是现在小郭就和我一起去！”

路星辰问：“到哪里去？”

格雷格像是觉得多此一问：“当然是到哈维医院去啊，还能到哪里去？”

一听到“哈维医院”，路星辰，绷紧了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格雷格也开始兴致勃勃地说他的行动计划，他的计划有一大串，已经在路星辰意料之中，他道：“你知道，我们最拿手是转移人的记忆组——”

路星辰心想：那还用说，你的三个同伴，成了冥界主人，正是灵魂的大集成者！

格雷格又道：“而哈维医院，又可以很快地复制一个人的身体——把小郭的记忆组，转移到新的身体中去，把小郭的旧身体交给我们，对你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

路星辰完全同意他的话，的确一点损失也没有——七号的密码，只在小郭的一个脑细胞之中，并不是小郭的记忆。

格雷格“要小郭脑袋”的方法，温和巧妙。

但是，路星辰却一口拒绝了两个的要求。格雷格用十分惊讶的神情望着，路星辰道：“本来，我可以完全不向你解释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在进行的事，如果七号一定喜欢单一的存在，就没有人可以有权逼他放弃这种生活方式。”

狄格雷格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可是，单一的生活方式，不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路星辰斩钉截铁：“可以改变，不论是单向式时间，还是多向式时间，都有将来，而将来，必然和过去、现在不同，其号先作了改变，创造了将来，不论是什么形式的时空，你都不能把他拉出来。”

格雷格盯了路星辰半晌：“其实我们可以强逼你答应。”

路星辰道：“我同意，但是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

格雷格又盯了半晌，才怏怏离去——绝对是，他们是行为君子的未来人。

后来，有一个机会，路星辰终于问了一二三四五六号：“你们创设冥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回答是：“闷得发慌，总要找些事做做的啊！”

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