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屏被关押在掖庭的一间空屋子里,房间背阳,很是阴冷。房间里没有火盆,窗户纸是破的,北风正顺着窗口呼呼的往里灌。
没有被褥,他只得找一处风吹不到的地方暂且躲避。夜那样深邃,那样漫长,除了北风刮动窗纸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这间房子唯有一根石柱,他就缩在柱子后面。
窗户外面有两个人影,高大漆黑阴影透过窗子,看起来像两座山。他知道这会儿,吕国副使已经在跟大齐皇帝交涉着,想不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来,他们是决心反对他追求徐玉静了。
可也是,徐玉静是徐永昌的二女儿,他们怎么会把这样身份的一位小姐嫁给吕国人呢?更何况,他之前又轻薄于她,在齐国人的眼里,他早就是个卑劣无耻的登徒子了。
门外的两个人打着哈欠,开始摇摇晃晃。
一个说:“今天真他娘的邪门,才刚轮完班,还没睡上一觉,就被派来看守这个吕国蛮子。”
另一个说:“谁说不是?冰天雪地,还要站在外面吹冷风。”
“嗨,里面更冷,他比咱们遭罪。”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或许吕国使臣更遭罪让他们感到心里平衡了不少,便竭力站的笔直了,可站直归站直,两个人还是不住的打呵欠。
两个人一共打了二十五个呵欠,终于忍不住,双双坐了下去。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震动了每一个人的耳膜,两个守夜的内卫纷纷精神起来,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粉色棉衣的少女。
“两位大哥。”少女说着,将两个酒坛子递给他们:“我是兰台宫的宫女,宸妃娘娘说两位守夜辛苦,特意让奴婢送了烈酒来给二位暖暖身子。”
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剥开来看,竟是两块一斤多重的卤牛肉。
两个侍卫的口水条件反射的往下流,忍不住吞吞唾沫,又摆手道:“谢宸妃娘娘赏赐,可是属下还在当差,恐怕不能吃喝。”
少女眨眨眼睛,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娘娘说今夜只有你们两个当差,没有人来交班的,要是不喝点烈酒,只怕要被寒夜冻死了。”
听见小姑娘说没人接班,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愤怒起来,他娘的,说好四更天来交班的嘛!有了这个理由,两个人也顾不得许多,接过酒肉来吃。
这酒的确很烈,极其香醇,而且入口时不觉,越喝越想喝,喝到后面,已然脸颊通红,纷纷醉倒了。少女这才伏下身子,搜过两个侍卫的腰带,翻出一个黄铜钥匙,三两下捅开锁头。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屏从柱子后面钻出来,却见到一张令他心醉的面孔。
“玉静?”他转瞬又欣喜起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来了?”
徐玉静抬起头,冷然瞪了他一阵,挣脱开他的手臂:“你走吧。”
楚屏愣住了,看看门外,又看看徐玉静,他这才注意到外面的两个守卫已经醉倒在地。
“玉静,你做了什么?”
“你走吧。”徐玉静冷漠的说道。
“走?”楚屏的目光游移一阵:“你让我往哪里走?”
“从哪里来,就往哪里走,总之不要再踏进大齐半步。”徐玉静漠然望着他:“你们吕国的副使已经被皇上递解出京了,皇上要杀你祭旗,你现在若是不走,晚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楚屏抿着嘴唇看她,发出一个疑问:“你是特意来救我的?”
徐玉静咬咬嘴唇:“不是。”
楚屏宛然笑了:“你舍不得我死?”
徐玉静横了他一眼,冷然走开:“你别自作多情了。”
楚屏几步走到她身边,双手扶住她:“我自作多情?你们大齐的皇帝要杀我,所有人都想让我死,只有你来救我。你不是舍不得杀我又是什么?”
他越说越欣喜,大着胆子抱住徐玉静:“玉静,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回吕国,我向你发誓,我会用我的一生一世来补偿你。”
徐玉静虽然冷漠,却还是半推半就。楚屏也察觉到这一点,便越发直接拉她走。
穿过掖庭中一条幽深的长廊,并没有看到什么守卫,今日掖庭的守卫格外空虚,往日里都有两班侍卫巡逻的小路今日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楚屏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这是刚从那个醉酒的侍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不合身,走起路来直咣当,那样子有些滑稽,徐玉静一路看着楚屏的怪像儿,心里只是想笑,可她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毕竟,她应该恨他,不是吗?
亦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更深露重,徐玉静走得脚腕发酸,身上也被寒风打透了。楚屏见状,就脱下一件外套给她披着。那动作虽然是一蹴而就,但却让徐玉静感动了好久。
她是徐家二小姐,拿着宸妃亲赏的出入宫禁的令牌,清晨只要谎称宸妃叫侍卫护送她回家探亲,两个人就能顺理成章的离开皇宫。
宫门是五更开启,看看天色,时辰应该快到了。
两个人一路上无话,只是加快脚步往宫门走。楚屏的手一直牵引着她,他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看她是否觉得疲惫。
她心里越发痒痒,楚屏这个人,倒是心细如发。
就快到宫门口了,只要再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就能离开皇宫了。两个人都紧张起来,强压着心底里的狂喜。
忽而,他停住脚步,徐玉静吓了一跳,悄声问他:“怎么了?”
很快,她便觉得自己多此一问,浩浩荡荡却又急促的脚步清晰入耳,前面也有,后面也有,转瞬间似铁桶一般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侍卫们都举着宫灯,把巷道照的灯火通明。
有人提着宫灯照了照楚屏的脸,不觉嗤了一声:“原来吕国蛮子这样怕死?”
还有人说:“居然要靠女人搭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徐玉静呼吸急促,不由自主的贴近楚屏,楚屏脸色冷峻,将玉静护住,没有兵器,他已然做好了肉搏的打算。
这时,人群后突然一阵躁动,似排开稻田一般让出一条路,现出一个穿褐色斗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