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破坏超凡者阵营的默契替普通平民出头?为什么要发起投票来中断这场游戏献祭仪式?
道尔格接二连三的迫切追问昭示了其内心涌动着的巨大困惑,当然其本人也并没有半分想要掩饰的意图,他只是拿自己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涂有青色条纹的鱼人,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对于狗头人异常执着的追问,莫洛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淡淡的又有点哀伤的表情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道尔格啊,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见自己的老友自顾转移话题,道尔格虽说是心中焦急,可扫了一眼暂时还轮不到自己的投票队列,还是强行按捺住焦躁的情绪。
他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回答的声音是闷闷的。
“从第一次在我家见面开始算起,到现在大概有五六年了。”
“五六年了啊,可真不短了。”鱼人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追忆的表情,“记得我当时是随着村庄里的商队给你家的水产店补给渔获来着吧,那时你刚好也放学在家帮忙……”
对着貌似对现状毫不关心只是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莫洛克,道尔格抿了抿嘴唇,闷闷地没有接话,只在一旁等着鱼人自己说累说完。
彼时两人都未成长到现在的地步,一个是第一次从乡下偏僻的鱼人小村庄里出来,跟着村子商队到红枫城一心想赚大钱给母亲治病的瘦弱鱼人,一个是自贫民窟出身在学校里备受孤立咬着牙要出人头地的矮小狗头人。
两人从相见到相知互相试探着磕磕绊绊一路走来,最后各种因缘际会形成了如今颇为稳定的委托代理人与执行人的合作关系。
实际上这里面蕴含了很多内容,双方算是互相参与进对方的超凡起始之路了,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也有过几次全心全意地彼此扶持配合,二人共同拥有的回忆要细细诉说的话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为了要尽快缩短这个时间,在这个不合适叙旧的地点,道尔格是半句话也不接,闭上嘴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听着鱼人自己诉说。
看了眼生闷气明显是不想配合的红皮肤狗头人,莫洛克莞尔一笑,也顺势打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者陷入无言的沉默,双方也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仅仅相隔一米的距离好像开始无限拉长,虽然也可能是从未靠近过。
顿了好一会儿,鱼人最终还是先行抬起头正面对着道尔格。
这次他的脸上那份漫不经心的随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抹了一层灰的晦涩神情。
莫洛克看向面前狗头人的眼里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感,他抿了抿嘴,然后才开口轻声对自己的好友说道:“道尔格,你要是还愿意信我,等会你投票的时候也投否定票吧,这次的仪式……和以往不同。”
声音极远极轻,像是从天边的云层里传来那样远,飘渺得有些不真实,又像是恐怕惊扰到什么未知存在被别人察觉到那样轻。
道尔格听出了鱼人话语里那份恳切的真诚,他现在很确定自己的好友掌握了自己目前还不知道的消息,因此才做出损害己方超凡者阵营共同利益的行为,并且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劝告。
但狗头人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般死死盯着鱼人的眼睛继续追问占星教会的这一仪式到底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他只是低头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带着一脸的决意摇了摇头。
狗头人用自己的眼睛正视着眼神里像是蒙了一层灰的鱼人,用深思熟虑后才会有的坚定语气缓缓开口说道:“很抱歉,我已经退不了了。”
接着也不待鱼人继续开口劝说,道尔格就自顾说道:“在上一次松林镇分别之后,我就回污手党的驻地了,然后在那里遇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现在已经被污手党给党内通缉了。”
说到这里,狗头人脸上还笑了一下,只是表情颇为怪异,像哭又像笑,远远地看着有几分讽刺自嘲的意味。
“目前我在那还有些人脉给我拖延追兵,但如果我不能趁着这次机会靠上占星教会……污手党的那群人是知道我家住哪的。”
说出这句话的狗头人微微沉默半晌,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喃喃道:“我不像你住在满是同族的乡下,红枫城那么多外人看着,我不敢擅自给我弟弟他们换地方。而且……我也不想拖累他们,让他们到城外再去过啃食腐肉的原始生活。”
闻言莫洛克也是垂下眼眸久久无言,没有做出继续开口劝说对方放弃的举动。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狗头人朋友其实是个内心很骄傲的家伙。
就像是其读书时沾染上的洁癖一样,道尔格讨厌的从来不是所谓的附在身体表面的污渍,他以洁癖为借口,讨厌排斥的东西实质上是代表着处于社会底层不敢抬头见人的卑微地位。
这是一个从读书接受教育时就心里憋着一股气要出人头地的红皮肤狗头人,从人均社会底层的贫民窟里一步步晋升超凡者,再加入污手党这种放眼世界也算是一流组织的跨国大集团,他不会甘心回到狭窄逼仄污水横流的贫民窟里过日子,也绝不会选择带着家人像老鼠一样躲到荒原的阴暗角落里藏上一辈子。
“我听说,像这种规格盛大的古神献祭仪式,暗月马戏团一般都会派人来督察。他们有着从这类仪式的失败者里捞人的权力与传统,这段时间我们好好表现,说不定也能被看上选中呢。到时候就算是仪式凶险一点也会与我们无关的。”
道尔格看到鱼人的沉默,以为是自己的决意会让对方被迫继续参与游戏而失落,因此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这样安慰着说道。
面对狗头人干巴巴毫无感染力的话语,莫洛克的脸上出现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纠结神情。他表情怪异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附和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