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克没有去尝试体谅狗头人纷繁复杂的心绪，他只知道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口舌多的人。

而且，莫洛克相信，就算是自己将自己接到的委托告诉给狗头人，两人也是不知道这次占星教会的游戏安排是同伴间的互相残杀。

最后两个人还是有可能基于抱团取火相互帮助的理念组到同一队，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次游戏关卡的任务本身就是充斥了满满的恶意，用诱导的方式使最亲近的两人相互残杀。

所以面对着狗头人的怒吼，鱼人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也是声音淡淡的继续说着自己接这个任务的缘由：

“死亡教派，我和他们交过手，杀了些人。那些人说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后续死亡教派还会派人过来浅水湾我所在的鱼人小村庄调查。古神教派实力强盛，铁棘村扛不住，于是我就找上了实力更强的暗月马戏团调停。”

“代价就是我要加入他们暗月马戏团，这次是他们的试炼任务。”

“若是游戏在当时投票的时候就中断，我也算是完成了试炼的。”

说到这里，莫洛克顿了顿，看向一脸颓败模样耸拉着身体的狗头人，认真地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这次游戏仪式，不一样。”

“暗月马戏团给我的内部情报里说，这次是‘命运主宰——尤格·萨隆’的一次意志降临召唤。当然，关于这些马戏团的人他们不会在乎，毕竟四大古神每隔一两百年就会降临一次。但我已经预料到了，这次会比以往的仪式要死上更多人。”

“为了更好地贴合尤格·萨隆的精神特性，这场游戏会更比以往更加注重‘公平’。它不会在游戏初始时我们签订的契约里设下自相矛盾的狡诈陷阱，就像是祂的命运之轮一样，所有的选项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了上面。若是你也投了否定票，这场仪式也许真的就停下来了。”

说着这些话的青红鱼人叹了口气，仔细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红皮肤狗头人，再次说出口的话就带上了点宗教气氛感染的宿命的味道：“只是当你开始选择转动命运之轮的时候，一切就将遵循命运的指导了。”

“你应该投否定票的。”莫洛克唏嘘着又一次地叹道。

瞅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伤感神色的青红鱼人，道尔格发现认识了有五六年之久的这个硕大鱼头是第一次如此地惹人厌烦，极其碍眼，和他求学时的那些用丝帛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他的贵族同学一样。

狗头人的心态裂开来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哪怕是虚弱诅咒还束缚着狗头人的身躯，他也是竭力抬起头圆睁着眼瞪向鱼人，口里的唾沫简直要喷到莫洛克的脸上：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你们这群站在胜利者立场，居高临下打着建议的旗号来指导我做事的混账玩意！”

“你们的所谓建议根本就不切实际，听着这些说教的我只在心里面感受到你们纯粹的，恶心的傲慢！”

在对着青红鱼人破口大骂发泄几句之后，歇了好一会儿，道尔格上下鼓动的胸膛才回归平稳，情绪也终于回落到正常水平。

用歉意的眼神看了眼垂下眼帘抿嘴不语的莫洛克，狗头人的声音低落下去，用着无奈的口吻解释道：“在我收到游戏入场券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要在沙漠里渴死的人了，就算面前摆得是瓶毒药，我也得咬着牙喝下去。”

顿了顿，狗头人又用带着点哀求的口吻对莫洛克说道：“听着，你若是能走到最后，回去后告诉我母亲和小道吉，让他们找些同族，回荒原那边的矿洞去……是我对不起她们。”

听到这话，自刚才起就一直闭嘴不言语的鱼人终于又是开口说了句，声音很平静：“既然你还挂心你的家人，你当初就不应该叛出污手党。”

“有我这样叛出的人吗？身家老小都没安排好就开始挪空财产，还在党内分堂被曝光，从一群食人魔里面杀出来？”

道尔格先是带着讽刺的笑容反问了一句，然后用极度自嘲的语气说道：“我是被人陷害了，他们说我拿了仓库里的一件传说级武器。”

说到这，他还咬了咬牙，似乎还是有些气愤到底是谁在暗地里陷害他，害得他要狼狈出逃。

但是紧接着，莫洛克就看到红皮肤狗头人的脸上就浮现出莫名的神色，是那种欲言又止不知道用什么话语去形容的词穷表情。

仿佛还在为在当时污手党基地内所遭遇地戏剧性事情所感到惊奇，狗头人用一副惊叹且十分奇怪的口吻说道：“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丢失的那件传说级武器的确在我这。”

然而用微微得意的眼神看了眼青红鱼人之后，道尔格却发现对方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于是整个人顿时像被强光曝晒的草一样蔫了，一下子就失去了往下说的兴致。

没有接着说自己经历的惊险而神奇的事件，迎着鱼人静视目光的他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许你也察觉出来了，就是我头顶上的这根蜡烛。”

但是并没有过多久，许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段时间，回顾自己的生平，道尔格还是愤愤不平地流露出真情实感进行破口大骂起来，也不顾自身一直秉持的礼节与体面，活像泼妇骂街。

“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从贫民窟里拼命挣扎出来，却还是再难往上爬一步，我不甘心！”

“为什么我那群连学校里教授的简单法术铭文都理解不了的蠢材同学能日夜有超凡魔药供给，我自己这般的天才人物却得每日起早摸黑干活然后拖着一身的海腥味去被他们看不起？”

“为什么他们可以毕业就当上红枫城的治安守卫整日里大街晃荡闯祸弄得鸡飞狗跳还有人上赶着去给他们擦屁股，我却得成天和这群酗酒赌博野蛮粗鲁的污手党恶棍打交道？这群该死的混账！这该死的世道！”

在临终前狠狠宣泄了一番之后，道尔格才喘着粗气摘下了一直固定在头顶打理得很好的那根短白蜡烛，对静默在一旁的鱼人说道：“这蜡烛是我往上走的渠道，现在给你了，大幅度提升火系法术强度，加强肉身强度。”

临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狗头人还是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多年好友，最后嘱咐道：“对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学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术技能的，下次就别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用了。”

“你知道我当初在辉耀职业教育学院求学时学到的第一个知识点是什么吗？这天下的技能传承都是有主的！”

“下次要用，要么改头换面，要么斩尽杀绝不留痕迹。”

一口气将这些话语都给说完，狗头人才终于自顾叹了口气，带着极度留恋与不舍地眼神，悄然松开一直紧紧扣着的最后一枚金币。

鱼人看着自底下破土而出将狗头人心脏贯穿的血色荆棘，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站起身，就像是狗头人一直表现出的绅士礼节那样，对着被血色荆棘倒拖着远去的身影缓缓鞠了一躬：

“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