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可是她始终活着,努力地在外人眼里营造自己吃斋念佛的形象,直到有一天,皇帝终于让她掌后宫事,位同副后。
她以为自己算是熬出头了,终于要成为皇后,成为一国之母,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可是没有,他并没有比从前更宠爱自己……
康熙四十六年,他领回了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儿。
她一遍遍地听宫里的宫女太监传说那新来的玉冰格格如何美丽,如何聪慧,如何待人和善,如何受尽皇上和太后的宠爱……
甚至连自己的小儿子,都渐渐开始在说话间不经意地说出那女孩儿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她在御花园无意间见到了那孩子,只一眼,她几乎魂飞魄散。她和那个女子长得好像,真的太像太像那个皇帝心里唯一的爱人。
怪不得,怪不得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女孩儿,皇帝和太后就如此疼惜宠爱。怪不得,怪不得……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丫头,也能赐予博尔济吉特这样尊贵的姓氏。
不……
难道皇帝是想着等她长大,让她进宫?封她为后?
只这样一个念头,她的妒忌就如同火焰一样又烧起来。不!绝对没有人能抢走她的皇上。
皇上是她的……
是她的……
她想害她,可她被皇帝保护得太好,终于,她找到机会给她下药,不是别的,仍然是那最终害死了孝懿仁的五石散。
她听说她渐渐虚弱,渐渐消瘦。心里那邪恶的快乐又张狂地笑着。
她知道她同胤禛还有胤祥交好,那么就算她不会成为皇上的女人,她也仍然是自己将小儿子推上皇位的绊脚石。
一定要除掉她,一定要除掉她!
等到她终于死了,她心里快慰得远比孝懿仁死去的时候更加欢乐。
她继续按部就班地实行自己的计划,看着老八一步步走向深渊。
老九也是个有趣的孩子,明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却从来没有说破。
一切都似乎进行地很顺利,可是她居然回来了,她居然没死!
她恨呐,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要活着!
她提醒着自己,不能分心,不能分心,安安静静地继续自己的计划。
毙鹰事件,这是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她买通了老八身边的人,在那两只海东青身上做了手脚,送到皇上面前的时候,已是两只垂死之鹰。
果然,皇上大怒,严惩老八。
真好,这样,老八就再也没有夺储的可能性了。为了保全他们一派的势力,自己的小儿子显然是最好的替补人选。
她在心里大声地笑啊,多好啊!
他们都是她手中的棋子,一步步走向了她设定好的结局。
就这么走下去吧,就这么走下去吧……
让她的儿子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是对于那个女孩儿,她还是心有余悸,她太聪明了,被保护得也太好了。
她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到底是为什么心有余悸呢?
是因为怕她查到自己的秘密,还是只是因为那酷似孝懿仁的脸庞?
太后终于去世了,她跑到遵化去守灵。
一年啊,她因为她不在而觉得心里格外舒坦。
她的儿子是那么受皇帝宠爱,她多么地开心啊。
可是她竟然要回来了,哼!
那就再承受些什么吧。
不要以为,这世上有什么是那么容易的。
她下了药,仍然是那五石散,就下在她回程时坐的马车里。
可是只此一次,她再没找到机会对她做什么。
她也没那个心思了。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胤祯,竟然要到战场上去了。
不是不欢喜的,满族是马背上立战功说地位的,这不就是皇上要让他去立功的吗?这不就是她的儿子将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征兆吗?
她高兴啊!
可是她又不舍得,她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他是她全部的希望,他如果在战场上有个什么,自己该怎么办?谁还能为自己带来皇上的恩宠,谁还能为自己带来一个女人至高无上的荣光?
那孩子还是去了。
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的心都跟着空了。
可是好在,就算是为了让儿子在前线安心,皇上对自己也宠爱了许多。
老来夫妻,不再是从前那样床笫之间缠绵,反而更多了几分老来伴的温情。不是不感恩的,心里的欢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就这么常常地陪伴着皇上,她心里也安稳踏实了。
她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会不会掺和到这储君之争中,他每天参禅悟道,远离了政治,这样也好。至少,不必为着自己的小儿子,而去对他再做些什么了吧。
她这样想着,每日盼着小儿子从前线回来。
可是他还没回来,皇上就病了。
她心里着急啊,皇上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儿子却没能赶回来,那可怎么办。
她看着那个女孩儿每天守在龙床旁,端茶递药,俨然一个世界上最温柔最贴心的的女儿。
皇上看着她的样子,也正是当年看着那孝懿仁的女儿的眼神。
嫉妒,恨!
这一切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了。
皇上却就在这时,让她的大儿子去代行祭天了。
也就是这样,都没有下旨催她的小儿子回京。
这是怎么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明白,她不懂了。
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吗?
不不不,也许是有密旨的。皇上喜欢在有些时候用些密旨,不是吗?
她劝慰着自己,希望让自己安下心来。
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
千方百计地跟太医打听皇上的情况,太医都说皇上正很快地好转。
她暂时安心了些,可是到底还是给儿子送出了催他回京的书信。
下雪了,下雪了……
她站在苍茫的雪地上,看着眼前的清溪书屋。
皇上召了所有人来,说是他快要不行了……
隆科多是唯一的传旨大臣,会不会出问题?
她惴惴不安,却仍要维持着面上的安宁沉稳。
就这样,就这样……
隆科多走出来,说皇上大行离去了……
她的皇上,她的夫君!
她终于没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谁是继承人呢?谁是下一位皇帝呢?
她强忍着自己翘首企盼的心,静静地听着隆科多的旨意。
可这旨意说出来,就几乎彻底粉碎了她的全部。
不不不!
这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她的大儿子呢?
怎么可能是老四呢?
老八果然狗急跳墙,把老十这个傻子推了出来。
她等着看一出好戏,结果那女孩儿竟红肿着眼睛,苍白着脸颊从屋中走了出来,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已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这场纷争,当她跪在老四面前呼喊“万岁”的时候,她彻底傻了。
不得已啊,跟着所有人一样跪下叩拜新皇。
她怎能甘心?
在小儿子回来的时候,她极尽表演,诉说着新皇的无耻。小儿子在灵前大闹一场,竟被自己那狠心的大儿子贬到遵化去守灵了!
不!这怎么可以!
于是,任性地拒绝封号,拒绝搬到宁寿宫去。
可是到底,对太后的权势,她无法放手。
即使老四妻妾少,后宫的妃嫔也已经够她玩弄了。
她看着她们争斗,甚至在这中间添油加醋地煽风点火。
那个女孩儿,住进了养心殿,和新皇同吃同住,俨然成了事实上的皇后。那拉氏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随便挑了挑,她们就一股脑地坐在她的寝宫里,等着看她收拾那女子。
可她慵慵懒懒地来了,竟随意地请了安就自己起身坐下了。
她嗤之以鼻,听着齐妃的讽刺,她却那么轻描淡写地就用先皇和先太后的旨意压住了所有人的话。
她怎么能看得下去一个女人,在这后宫既拥有无上的荣耀,又拥有皇帝的真心?
她威胁她,她却说让她拿出凤印下懿旨。
凤印!
凤印!
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新皇虽然送来了册封为太后的诏书,却没有送来凤印。
不,这宫里上上下下,根本没人知道,先太后去了之后,凤印流落在了何处。
于是,屏退左右,她与她单独谈谈。果然,如自己在那一瞬间担心的一样,她的手里,竟拿着这大清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最高的权力——凤印。
金灿灿的,小小的一枚凤印啊。
自己到底无法拥有。
她提出的交易,让自己无从拒绝,只得答应……
当着这个没名没实的太后,她竟渐渐心力交瘁。
不,应该说,从先皇走了的那一刻起,从新帝不是她以为的小儿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
心已死,还有什么能够留下的呢?
这条命何时去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却突然担心起来,会不会即使合葬,九泉之下,先皇也不愿看见自己?
新皇到底是个心软的孩子,即使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仍然在自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日让他心爱的女子来看望自己。
看着这女子,她不知为何,生出些想要跟她谈谈的想法。
于是,终于有一天,她再次屏退左右,与她说起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