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帝抱着康宁在元阳殿中踱步,先前康宁啼哭,已经将乳母喊来喂过了奶,吃完了奶,康宁在乳母手中看见天和帝竟然还扭动着身子要往天和帝投奔而去,天和帝这辈子都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皇子和公主生下来就有专门的人负责喂养,宫人各司其职,就算是妃嫔将孩子抱来,也只是让他看看,他也没有主动要求抱一抱妃嫔手中的孩子。
如今这个是头一个让他抱的歇不下手的孩子,一来这确实是他的亲孙子,二来这孩子的长相实在太讨喜了,他这辈子就是折在洛氏那张脸上,午夜魂牵梦萦,无数次想念这张脸,如今他和洛氏的儿子就在德阳殿中,而儿子的儿子此时正在他的眼前。
几乎没怎么考虑,天和帝就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孩子,稳稳的抱在怀中,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抱着康宁走了一会儿之后,就见孩子伸手揉眼皮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李茂在旁,想着孩子既然睡着了,那就交给乳母好了,是怕天和帝受累,可是他想接过孩子的时候,却迎上了天和帝的一记警告的眼神,顿时缩了缩手,天和帝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他挥了挥,让他退下,这回李茂就是说话询问都不敢了。
心中也是纳闷,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出生的时候,都没见皇上这样紧张过,别说是抱了,就是亲近都是极少的,更别说,大皇子和二皇子生出来的庶子庶女了,有些估计连面都没见过,哪里就像这个孩子似的,抱在手里不肯放了。
李茂历经多年,始终在御前伺候,早就练就了一招火眼金睛,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德阳殿的方向,知道只要那位能熬过这回的大劫,只怕等待他的就不是随随便便的荣宠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和帝,见他神情安详,抱着那大红刻丝抱被裹着的婴儿坐在龙椅之上,竟然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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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翕昏迷的五天之后,终于在傍晚之际,睁开了双眼。
谢嫮感觉他动了动,赶忙抬起了头,一旁伺候的锦芬女官见状立刻高兴的惊呼起来:
“醒了,公子醒了。”走到室外,对值守的宫女说道:“快去禀告皇上,说沈公子醒过来了。”
那宫女立刻前往元阳殿通报这个喜讯,德阳殿院中值守的太医立刻入内,见沈翕醒来,也是喜出望外,要知道如果这位出了什么事,皇上可不像是说笑的,定会要他们填命,如今醒来,哪里还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呢。
天和帝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放下了政务,抱着康宁走了过来,这一天一夜,康宁一直在他身边,睡觉也是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饿了,尿了,便叫乳母守着伺候,将之料理完了,天和帝就又迫不及待的接过去,一点都没有觉得孩子冒犯什么的。
早晨醒来,就是接见臣工,也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暖榻上,康宁只要稍稍嘤咛一声,他就跑过去看,若是见他睁着眼睛,就干脆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一边哄他,一边处理政事。
听见宫女禀告,天和帝几乎是从龙椅上弹跳起来,完全忘记和正在说话的臣工寒暄,就直接冲出了元阳殿,一路直奔德阳殿,来了之后,果真看见沈翕的眼睛睁了开来,太医们也全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皇上,只要人醒来,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接着就是静养的问题。”太医院首座对天和帝如是汇报道。
天和帝点点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只有沈翕的谢嫮,见她似乎比昨日又瘦了一圈,对太医说道:“去给沈夫人诊脉,叫人在这寝殿中在搬一处暖榻进来,让沈夫人可以就近照顾他。”
有了天和帝的旨意,众人便开始行动,先是太医来到谢嫮面前请脉,然后就见李茂指挥着人往寝殿内室搬入了一张紫檀架的暖榻,谢嫮受宠若惊,想要拒绝,却听天和帝率先说道:
“你就别推辞了。他之前没醒过来,朕不能说什么,如今他既然醒过来了,你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等他完全清醒,就该怪朕没有将你照顾好了。”
谢嫮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翕,对天和帝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答了他。
康宁看见娘亲,便扭着身子要过去,天和帝尽管有些不舍,但是却还是保有理智,没有和谢嫮当场抢起孩子来,康宁如愿到了母亲怀里,竟然别的事情不做,一个劲的往谢嫮怀里拱。
谢嫮苦笑着将他抱正了身,这几天为了照顾沈翕,她让太医给她开了回奶的药方,喝了两剂之后,也就见效了,如今哪里再有奶来喂康宁呢。
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康宁懵懂的看着母亲,因为先前刚吃过,所以还不是那样热衷,被母亲抱正了身子之后,也就不再折腾了,好奇的左顾右盼起来。
天和帝和他相处了一天一夜,一颗心早就被他收服了过去,此刻知道沈翕醒来,心里欣慰,见谢嫮疲累不堪,干脆又过去把康宁抱了过来,谢嫮有些吃惊,却也没有阻止,难得的是,康宁一点都没有闹腾。
沈翕换了药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谢嫮便也洗漱一番,倒在了暖榻之上,夫妻俩隔着两步远的路,各自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一早,沈翕也就醒了过来。
谢嫮凑上去问他要不要喝水,沈翕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谢嫮立刻去倒水,锦芬和另一个值夜女官要上前帮忙,谢嫮却是喜气洋洋的拒绝了。
拿来了水,谢嫮把沈翕扶着起来了些,用一根芦苇管让他吸水喝,沈翕像是渴极了,足足喝了两杯水,才意犹未尽的让谢嫮扶他趴下。
“觉得怎么样?”
谢嫮靠在沈翕身旁,对他轻声问道。
沈翕抬眼看了看她,心疼她脸上的疲累之色,伸手在她近在咫尺的秀脸上摸了摸,沙哑着声音对她说道:
“辛苦你了。”
谢嫮不置可否,只是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他,却也是明白,此刻绝不是他们夫妻俩说话的地方,只随意回道:
“只要你能醒来,我有什么可辛苦的呀。”
沈翕微微一笑,下颚上的青色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说道:“迷迷糊糊里,我似乎听见康宁哭了。”
谢嫮也不隐瞒,直接跟沈翕说道:
“嗯,我把他也接到宫里来了,你昏迷这么多天都不醒来,我怕……怕他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沈翕的表情有些动容,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傻瓜,哪有那么容易就死去呢。”
说到这里,谢嫮就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道:“哪里就不容易了。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有多凶险,我都做好了要随你一同去了的打算了。我请皇上把康宁接入宫来,亲自去托付他,康宁待在外面,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有交给皇上,才是万无一失的,我便做主将他托付给了皇上,请他代为照看。”
谢嫮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沈翕,沈翕也微弱的睁着眼,看着谢嫮说话,听了谢嫮说的这些,沈翕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唉,你又何苦给皇上找麻烦呢?”
谢嫮低着头没有说话,内室气氛一度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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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自德阳殿外门穿过,去到了元阳殿中,将先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天和帝。
天和帝听后,又是悔恨,又是心疼,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孩子,他简直要抬手甩自己两巴掌了。
不说沈翕替自己挡箭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他的妻子,刚烈异常,愿为夫殉命,就说他手里这孩子这般可爱模样,他也不该派人去偷听他们夫妻二人说话的,只是多年的帝王习惯让他迷失了,多疑的他只是想最后确认一回。
如今听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他是再相信不过的了。
低头看着依依呀呀的康宁,捏了捏他可爱粉嫩的脸颊,天和帝用极为笃定的声音对康宁说道:
“你的父亲是朕的亲生儿子,朕要认了他,也就是认了你。论年龄,他是嫡长子,你就是嫡长孙了。你开不开心啊?”
“……”
李茂震惊的看着天和帝。
他说什么来着?这天儿瞬间就是要变了呀!
皇长子,皇长孙,这两个名头意味着什么,只怕是人都知道吧,亲娘诶。
李茂虽然不是大皇子党,也不是二皇子党,不过,绕是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也没有想过事情会这样峰回路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么就突然横插而入,让皇上动了封他为皇长子的心呢?
沈翕做了皇长子,那么大皇子又何去何从?三位皇子的辈分都要依次往后推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李茂几乎可以预见这件事提出来之后,满朝震惊,满朝争辩的混乱声音了……只不知皇上这句话是随便说说的,还是果真有此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