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的话毫无道理,可他碍于立场,碍于种种原因不能指出,寒暃只能是无力地站着,看着被为难的挚友徐宁,还有徐良。
徐宁已经是满心满眼是苦涩,帝王之心实在是叵测。
情况危急,形势所迫,寒王就这样把一道二选一的题目摊开摆在徐良眼前,好坏轻重分明。
徐良的额头已是细密的一层汗,情义难两全。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就像是握住了心中的那一片柔软,轻轻的摩挲。
徐良是目光变得坚定,他为人温和,可对于重要的人他自然会不留余力的守候。
当徐良要开口回答寒王自己的选择时,耳边落下一声徐宁的叹息,轻轻的却有千斤重。
身边的父亲的两鬓在他不经意间爬上了白霜,徐良清楚的知道父亲是怎么一心装着寒国。在那赤血的丹青下,在徐宁至死不渝的对寒国盛衰荣辱的坚守的面前,徐良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根骨的姓氏——徐。
世代传承的忠诚,血脉奔腾的心怀天下,与儿女情长相比,孰轻孰重。
该放弃吗?该放弃的吧。就放弃吧。
徐良听到自己在这样劝着自己,还有他感受到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抵触。
不,他不甘心。
徐良的目光骤然一亮又幽幽收敛,面对王权至高者二选一的难题,徐良自己找出了第三个回答。
“启禀王上,良脚下的土壤是寒国的土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臣始终谨记自己寒国的子民,是王上的臣子。徐家的盛衰荣辱是王上所给,可徐家上下的清白是自己立起的,良没有任何资格担得起王上口中毁了徐家的清白。人无信而不立,国无信则衰,良恪守。良不会迎娶公主,违背王上的美意还请王上恕罪。若王上怪罪,还请王上仅仅归咎于良一人。”徐良说完重重叩首,一直压着脑袋没有抬起来。
徐良的这一番话有条有理,张驰之间充满睿智和风度。
金鳞预风云即化龙的不凡已初现端倪。
“啪……啪……啪。”双手拍打的掌声突兀地响起,不急不缓的三声落下。“好一个人无信而不立,国无信则衰,君子重诺,徐良你不愧是我寒国的大好男儿。寒国有像你这样的栋梁何愁不兴。”
“恭喜王上。”寒暃心底略略松了口气,寒王脸上满意的神色不似作假,趁着危机稍过出来带了波节奏。
“恭喜王上。”节奏带了个开头,自然有人跟节奏。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后议。众爱卿,若是尔等家族中有优秀的青年才俊可多多引荐进朝堂。”
“臣等遵旨…… ”
“退朝。”寒王身边的打太极总管把尖细的嗓音拉长了喊着。
“恭送王上……”
出了金銮殿,走下高高的宫阶,寒暃心中的沉重是分毫不减。
“寒暃,等等。”
寒暃停住,看向叫住他的徐宁携着徐良向他而来。
“寒暃,等等,我有话和你说。”徐宁三步并两步走到寒暃跟前。
寒暃轻轻一叹,苦笑道:“如今你我也该避避嫌。”
徐宁听言直接冷笑一声,不屑道:“避嫌,避什么嫌,你们无嫌,何来可避。”
寒暃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徐良听了徐宁的话也觉着不妥,只是他也不好当着寒暃的面指出来。
像是看穿了徐良的心思,寒暃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他看向徐良道:“徐良,你前途不可限量。”
徐良作揖:“良守自己本分,只做自己该做之事。”
“你确实是个好孩子,也无怪乎王上想撮合你和丹若……”
“你说这话是干什么?和徐良有婚约的是歌丫头,莫不是你又舍不得自家的女儿想要借此反悔不成。”徐宁眼一瞪,不耐烦地打断了寒暃的话。
“经过这一出王上的心思你可看明白几分。你还以为徐良和歌儿有可能在一起吗?况且……”徐良有些疑惑,关于徐良和木歌之间的关系,徐宁是否了解。
“王兄……”
款款而来的丹若打断了寒暃接下来的话。
“王兄。”
“丹若,怎么了。”寒暃眼中神色在不经意间淡了几分,面对丹若寒暃一时也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态度。
“王兄,我想和你回宫,我想见……”
见谁?丹若没有把话说完整,可寒暃明白,丹若要见的是轩辕陌风。
在寒暃眼中,他的妹妹寒丹若一直是像水晶而纯净美好的,她不会藏污纳垢,从来都是想什么便说什么。
同样的就像是刚刚在朝堂上,丹若脱口而出寒木歌。寒暃并不认为寒丹若是带着恶意的,而是无意,是不在意。
上回的游湖,这回的议亲,他的这位妹妹感情表达的直率而坦诚,对于寒木歌,寒丹若她不重视。
寒暃心中无奈,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可他也不能强求,甚至指责。只是心里的一分叹息挥之不去。一旦人心里有了偏颇,天平将会倾斜。
对于寒丹若这个妹妹寒暃也是真心疼爱的。
“丹若,如今的情形你与我还是少来往些好。”
“这是为何?”寒丹若不解。
“我与父皇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连累你。”寒暃叹息。
“何谈连累,你我兄妹从小到大一直交好从未疏离,昔日父皇可是半点不曾因此指责过我,王兄今日怎可这般言说。”
寒暃摇了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昔日你我是兄妹,如今你步入朝堂,你和我最重要的身份变成了寒国的臣子。这样,你我便理应避嫌。”
“我……”寒丹若一时无言。
“寒暃,收起你那副都德行,你总想的那么多。”徐宁看不惯寒暃如此心思重。
“王兄……”寒丹若轻轻柔柔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寒丹若的这幅样子,寒暃见了只觉得心疼。才及簪的少女,眉宇间应该是跳跃着轻快和喜悦,而不是浓重的忧愁。
“良,不如你和丹若一起来我朝阳宫吧,你也好为公主遮挡一二。”寒暃征求徐良的意见道。
“良乐意。”徐良点了点头。
徐宁心底倒是对寒暃的行为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现在还肯和寒丹若亲近。
“良儿,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出了什么事还有为父为你担着。”
“良明白父亲的苦心。”徐宁对他的疼爱从不掩饰,徐良心中更加敬爱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寒暃感叹,对于父母对子女的操心和徐宁是感同身受。“老宁呐,我们喝一杯吧。”
“走走走。”
清风院的主屋,轩辕陌风刚刚下职。褪去一身的铠甲换上了舒适的衣袍。
待他整理好自己坐下喝了杯茶水解了渴后,一个黑袍男子现身。
黑袍男子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压着声音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黑衣男子道:“公主已经跟随着大皇子回朝阳宫了。”
轩辕陌风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分明。
另一边,同样是换过差回来的寒木歌,只是她显然要享受的多。房里一个大木桶灌满热水,她就舒舒服服地在里面泡着热水澡,舒缓一晚上的疲劳。
“主子,你怎么看?”坠灵问道。
和轩辕陌风一样,寒木歌也有自己的眼线注意着朝堂之上的一举一动,而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同样的一丝不落的传入寒木歌的耳朵。
坠灵把消息一一传递后未见寒木歌有何吩咐,故此一问。
“坠灵,你多派几个人去查查王上最近的一举一动,尽量给我盯紧了,我只怕王上又会对爹爹动什么手脚。”寒木歌没有回答坠灵的问话而是下达了指令。
“是。”坠灵领命记下,手中动作不停,又从木桶了抓了一把花瓣撒入水中。
寒木歌盯着水面上众多花瓣中的一片,粉白相间的颜色,微微晕染开的甜香,还有其上凝重的颤颤巍巍的水珠。
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道:“良子他会娶寒丹若吗?”
坠泠正拿着木瓢往水桶里倒水,听到寒木歌状似恍惚的问话,手一时顿住了。
坠灵却不曾察觉到有些奇妙的氛围,心直口快道:“徐公子怎么会娶公主呢,他喜欢的人不是主子你吗?”
“喜欢我?”寒木歌有些错愕,她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和良子只是好朋友,并无男女之情。”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下轮到坠灵有些错愕了。“可是主子你明明和徐公子那样亲近。”
“那只是我们在闹着玩。你知道我是修习魅术的,而良子我总觉得他脸上那笑面狐狸的面具难看,所以总是都弄他。”寒木歌耐心解释道,不知道是只是单单解开坠灵的误解,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坠灵一时无言。
听到这里,坠泠放下了手中的木瓢,她叹息一声道:“向来是当局者迷,主子你这般聪慧也有看不清的一天。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主子,或许你对徐公子并无男女之情,可徐公子对你绝非是没有情爱之意。”
“你说什么。”寒木歌的目光幽幽地沉了下来。
“徐公子为人温和,情绪向来内敛,可也有外露的时候,属下多次见到过徐公子看向主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宠溺,充满感情,不是大皇子看向主子的疼爱,而是一个男子看着心爱女子的目光。”
寒木歌抿紧了嘴唇,这是她少见的无措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