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就在门外的树下站着,我看到了你在捡钱,你在流泪。那些人都在嘲笑你。”
母亲的嘴唇哆嗦着,脸比他的还苍白。
“妈,你怎么会,你不是应该——、'
那个时间点,正是他妈工作的时间。他妈当时做着一份环卫工的工作,非常的辛苦。此时,他才注意到,他母亲的身上,依然穿着环卫工的衣裳,都没有脱掉。这一点也不符合他母亲的生活习惯。
他母亲可是一个非常讲究生活细节的人。虽然做过环卫工,洗碗工等许多又脏又累的工作,但每次下班回家的时候。母亲总会换下工装,穿着自己整齐的衣裳回来。下班回来的母亲,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个下了班的人,而是一个刚从外面逛街玩了一趟回来的人。那样的典雅大方。
“妈,明天我把那些钱给他送回去。我不会——”
楚南行赶紧向母亲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让母亲看到这样的他,他不该惹母亲生气伤心。他一定会赶紧把钱给唐家送过去。
“钱留下来,人就断了吧。”
母亲淡淡的说,如此理智。还让他留下钱来。楚南行吃了一惊。
“妈,我是真心喜欢温筱玖的,我是——”
“这些话,你对那个父亲不是说过了吗?就不要再对我说一遍了。你不要忘了,母亲给你讲的那个男人的故事。我受过的痛苦,你绝不能再受一次。我们母子不该有着同样的命运。”
母亲的语气悲凉而决绝。
“不,妈,你听我说。我真得是喜欢温筱玖的,没有她,我真得不行,我——”
“你是不是想说,没有她,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就得死啊?”
母亲看向他,就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你即使去死了,结果还是一样。你还是得不到她。不是吗?”
“妈,我——”
他干什么呢?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纵使他不怕唐家羞辱。他也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妈拦你。就是妈不怕被人看不起,被人羞辱。你依然还是和她成不了。这就是事实,除非——”
母亲看向他,不再说话,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祁,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除非我去找我父亲,除非我能把楚变成祁,是不是?”
楚南行冷了下来。
“嗯,你总算是想通了。现在想通还不晚。”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我和你一起去找我父亲。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让他认下我这个儿子,就是他不认,我也会让我爷爷奶奶认下rm”
楚南行终于沉下心来。多年前,他母亲在他耳边不断提起的这个法子,又重新浮现在他面前。
母亲说,他们母子一定要同心,一定要让那些人后悔这样对他们母子。
“不,不是让他们认下你。而是去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记住,儿子,你才是祁家唯一的继承人。打败那些人,让他们臣服在你的脚下,让他们明白,看不起你,是他们当初最愚蠢的表现。”
母亲咬牙切齿着,那一刻的母亲,是那样的陌生,但却让他那样的兴奋。
“好,我都听你的。妈,我明天就去和温筱玖告别。我和她约定,我成功了再回来找她。她对我也是真心的,她一定会等我回来的。”
“你别傻了,儿子。我们的这个计划,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个计划有多艰难。你比谁都应该明白。我们的对手都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比一个强大。我们要多久才能够成功?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我们这一去,许多年都要忍辱负重。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怎么能让人家等你?再说了,那姑娘如果真爱你,你不说,也会等你。不爱,说了也没用。”
“妈,我必须得去见一次温筱玖,我不能——”
楚南行的话停住了,他看到了他从不轻易流泪的母亲,流泪了,两行眼泪,那么悲伤地滚落,落在母亲憔悴的脸上,
“儿子,那姑娘的名字叫温筱玖吗?这名字真美,但这名字也非常不祥。挂在南天的太阳,即将落去的太阳。多么不祥的预兆啊。”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温筱玖的名字很美的。她爸爸姓唐,她妈妈姓南,她出生的时候,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多么美丽啊。”
楚南行第一次对他母亲当面表示自己的不满。楚南行不但是个学霸,还是一个孝子。他做什么事情都观察着母亲的脸色,体会着母亲的心情。他
知道这么多年,母亲作为一个未婚妈妈,承受着太多的痛苦。
而且楚南行还知道,母亲有一个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那就是母亲其实是一个心思非常深,非常要强的人。母亲做什么事情,根本不像她表面给人的温柔典雅的感觉。她是好强而执着的。她做什么事情都有着极强的功利性。没有利的事情母亲从来都不会做。没有大利的事情母亲也从来都看不上眼。而且母亲不但目光深远,还非常能隐忍。
有这种性格的男人必然成为大将,成就一生事业。但有这样性格的女人,必然是痛苦的。尤其像母亲这种出生贫寒,又有这样性格的女人,那必然是更加痛苦的。
楚南行知道,母亲虽然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母亲真正的内心想法。但母子连心,他比谁都更了解母亲。母亲当年对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的那个男人,从一开始接近,就怀着有深深的企图的。但母亲最擅长的,就是把这种深深的企图埋得更深,深到别人根本看不出来。甚至深到她自己也有时会认为,自巳是那样的无辜。
为什么他能这样了解母亲,真相就是,除了他们母子连心以外。他自己,也是和母亲一样性格的人。
这些年,楚南行比任何人都更深深的憎恨自己这个性格。
外表永远阳光无公害,内心却是结了一层又层厚厚的坚冰,而冰下是隐忍至极的邪恶和那疯狂成长的企图。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一出生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这是你生为我的儿子的命运,要怪你就怪妈吧。怪妈不该生下你。但妈生下了你,你就得陪妈走这一路艰辛。不进入祁家,不把祁家产业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我死不瞑目。”
母亲流着泪,看着他苦笑着说,
“你也许会恨母亲。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我们母子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我们学历,长相,才气,心智,都比那些人高多了,凭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生活。而他们,却仅凭一个出身,就能轻易把我们踩在脚下。南行啊,你想想,那个父亲,他为什么不愿意把他女儿嫁给你。是因为你长得不够帅吗?学历不够高吗?头脑不够聪明吗?都不是,只有一个原因,你是一个穷人的儿子。”
母亲笑地嘲讽极了,不知是在嘲讽生活,还是在嘲讽自己,
“你是一个单亲妈妈的儿子,你的成长有缺失,把女儿托给你这种人,他不放心。这样类似的话。根本不可信。都是鬼话。如果我是有钱人,比他家的钱还要多得多,你以为呢?他还会在意你没有父亲吗?所以,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是穷人。”
“妈,温筱玖父亲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他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你不好这样说他。”
楚南行很爱母亲,但他也很爱温筱玖。如果让他在这两人之间选一个,那他就只能放弃自己。也不愿意放弃她们其中的一个。
“他疼他女儿,那是自然。但南行啊。我也疼我的儿子。他那样对我的儿子,我心里难受。我知道你很爱那个女孩。如果他们家愿意接受你入赘为婿,即使你受点委屈,我也就认了。反正日子是你们两个年轻人的。终有一天,我们这些老人都会死。你忍得几年辛苦,后面倒也会是好日子。但你也明白,那个父亲根本不可能招你入赘。”
母亲这些话,让南行脸上一阵发烧。他不得不承认,母亲太了解他了。母亲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能看到他内心最深处,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是的,他爱上温筱玖,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个原因,他不能不承认,那就是温筱玖是个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生活富足的女孩。那是他从小就向往的正常生活。如果唐家愿意接纳他,那么他会愿意入赘,丢母亲一个人在外面吗?
心里的答案,他非常清楚,那就是愿意。而且,他是谁?他可是楚南行。楚南行相信,只要唐家肯愿意让他入赘。他进了唐家门以后,他一定会有办法哄得岳父母开心,他有了钱,可以先把母亲安排到更好的房子里,可以先雇佣一个女佣照顾母亲。等岳父母同意,或者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万一岳父母走在前面,他还是有机会接母亲一起过日子的。
何况,生活谁都没法预测以后。也许这一切都不要担心,等温筱玖生下孩子的时候,他借口让母亲照顾,亲奶奶毕竟要比佣人照顾孩子上心。因为他经常听温筱玖说,知道温筱玖母亲身体不太好。这样就可以找借口,让母亲照顾孩子进入他们家庭。总而言之,只要唐父肯给他一个机会,后面的事情就全然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事实非常清楚,唐家不会招赘他。不但如此,唐父还专门拿了十万块钱来,买断他和温筱玖的感情。
“儿子,不是妈长他人威风,灭你志气。你毕竟还太年轻了点。你斗不过她父亲的。那个父亲不给你支票,而是直接给你拿来这一堆现金,那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就是他们唐家随便掉两零花钱,都能砸死你。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他们不骂人,却比直接骂人还祁害。”
“妈,我会去找温筱玖。我相信温筱玖是爱我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不信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父亲今天能这样找你,说明你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母亲淡淡的说。楚南行不得不相信,母亲说的是真的,但他就是不能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我去找,我——”
“你去找什么?你以为,那个父亲会把真相告诉那姑娘吗?你以为那个父亲会直接让那姑娘和你分手吗?我告诉你,别傻了,儿子。其实这时候,那个姑娘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那个父亲现在不会对他女儿说,这些伤她女儿心的话。以后他也不会说。他那种人,你不了解的,自然会有许多办法,让那姑娘认为,是你不够好,甚至是你对他们家别有所图。给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创造点矛盾和误会,以她父亲那种身份的人,根本用不着亲自出面。你要是不识相,以后你的每一天,都会和那个姑娘在误会中度过,直到那个姑娘自己离开你。”
“不会的,不——。”
“好了,儿子,不要再说那个姑娘真心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那是童话故事里的爱情。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看起来爱情好像无坚不摧的样子,其实有时候一个小小的误会,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爱情瞬间化为乌无。这世间,最不可相信的就是爱情和真心这些东西。”
“妈,你不要说了。我这就去找温筱玖。给她把钱送过去。然后再——”
楚南行的话再次被母亲打断了,
“痴儿,你要妈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她父亲既然今天找了你,她就一定不在家。你说,她父亲想让她离开几天,多容易的事,出个国,旅游,购物。他有的是办法把他女儿支走。他不支走女儿,会这样对你吗?”
母亲悲凉地看着儿子,
“你不死心,再去找人家。在她父亲眼里,你就是不识抬举。他想让我们母子这样的人消失,你觉得很难吗?”
楚南行哑然。死,他倒是不怕。但因为他连累母亲,那他可就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