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张沛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聪明人,更不缺少自以为聪明但是实际上并不怎么聪明的人,尤其是那些站在干岸上的人,他们往往都以为自己很聪明。
此前朱劲松把缴获来的火绳枪卖给陈泰来一部分,孟良崮一众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都没反对,因为火绳枪的毛病太多,这些扛把子们看不上眼,而孟良崮装备的又都是燧发枪,所以卖了也就卖了,没人反对。
但是朱劲松打算把燧发枪卖给陈泰来,孟良崮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就有些不愿意了,都觉得朱劲松肯定是有点儿什么大病,要不然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朱劲松当然也能猜到众人的想法,毕竟燧发枪这种东西的威力就在那里摆着,朱劲松自己还用孟良崮造出来的膛线燧发枪狙掉了钱聋老狗的女婿那旺多尔济还有左都御史阿思哈,众人有这种担心也实属正常。
让人拿了两把外形差不多的燧发枪过来,朱劲松道:“你们看看,这两把燧发枪,有什么不同之处?”
刘怀文瞄了一眼,顿时就失去了再看第二眼的兴致:“左边的那把燧发枪,枪管里有膛线,射程比之右边的要低一些,但是准头更高,右边的那把射程要远一些,但是因为没有膛线,准头也就低一些。”
要说到对于火器的熟悉程度,整个孟良崮除了朱劲松这个开了挂的大当家以外,屋子里一众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之中就属刘怀文最为了解,现在听刘怀文这么一说,其余的扛把子们也就没有了再观察下去的欲望。
朱劲松却是嗯了一声,望着刘怀文道:“除了膛线以外呢?这两把燧发枪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刘怀文嗯了一声,紧着吧嗒了两口旱烟锅子,说道:“这两种燧发枪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弹药不同。”
“有膛线的燧发枪,枪管可以加装刺刀,用的是孟良崮弹,击发之后用不着像缴获来的燧发枪一样清理枪膛,不需要考虑装药量,装弹也更容易一些。”
“而没有膛线的燧发枪没办法加装刺刀,用的弹药也是火药加弹丸,每次装弹都要注意装药量,每击发一次就要清理一次枪膛。”
朱劲松再次嗯了一声,然后又从身后的卫兵手里拿过一把砍刀放在了桌子上:“如果燧发枪没有了弹药,或者碰上了阴雨天气,那是燧发枪厉害,还是大刀厉害?”
对于屋子里的一众扛把子们来说,朱劲松的这个问题完全就是多余。
燧发枪这玩意的厉害之处在于去掉了火绳枪的火绳燃烧时间,让射击间隔时间更短,但是并没有解决掉害怕火药受潮的弊端。
如果赶上阴天下雨,燧发枪相对于火绳枪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就算是孟良崮造出来的燧发枪和孟良崮弹也没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比如我鞑清攻打缅甸的时候,鞑清官兵用的就是火绳枪,缅甸方面用的就是燧发枪,我鞑清正是靠着阴雨天气来拉平两者之间的差距,以此来逼迫缅甸议和。
说白了,真要是在阴雨天气打仗,无论是火绳枪还是燧发枪,这玩意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比烧火棍强多少。
解决没了弹药就不如烧火棍的方法很简单,要么让士卒多带弹药,同时像孟良崮的燧发枪一样加装刺刀,要么就让士卒多背一把大刀片子。
只是被朱劲松这么一问,屋子里一众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也回过味儿来了。
似乎,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卖给陈泰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陈泰来那家伙虽然占据了大半个兖州府以及少部分曹州府,但是这货目前关注的重点完全在于拉拢士绅和读书人方面,给士卒们装备的也是少量的火绳枪,更多的还是大刀长矛。
不是陈泰来不想给他手下的士卒装备燧发枪,而是陈泰来没有路子去买,更没有技术自己制造。
如果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卖给陈泰来,表面上来看确实能增加陈泰来的实力,但是往长远了看,在花钱就能买到燧发枪的情况下,陈泰来还会砸下真金白银的让人自己制造吗?
等到陈泰来彻底习惯了造不如买的时候,孟良崮只要断掉火药供应,陈泰来手里的燧发枪就成了烧火棍,就算陈泰来的军中还装备了大刀片子,可是大刀片子那玩意能跟燧发枪比射程?
眼看着一众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都想明白了,朱劲松这才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现在没人反对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卖给陈泰来了吧?”
一众大大小小的扛把子们疯狂点头,唯独刘怀文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吧嗒着旱烟锅子。
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卖给陈泰来当然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百丈崖那边的产量,根本就不足以大批量供应。
想要大批量制造没有线膛的燧发枪就得扩大百丈崖那边的规模,扩大规模就意味着更多的设备和人手,设备和人手都需要钱。
所以刘怀文这个孟良崮的大管家就很头疼。
外加心疼。
……
陈泰来最近挺忙。
拿下了大半个兖州之后,陈泰来先是登门拜访了曲阜的衍圣公。
陈泰来的本意是想要邀请衍圣公孔宪培出面号召天下读书人一起反清,却不想我鞑清的衍圣公孔宪培对我鞑清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即便面对陈泰来要么出面号召天下读书人要么饿死的威胁,我鞑清衍圣公依旧郑重声明,哪怕他孔宪培被饿死,被砍头,也绝对不会帮助陈泰来这个反贼。
陈泰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前被朱劲松那个瘪犊子给坑了。
当初约定两家分兖州的时候,姓朱的就说把泗水以西的地盘都给自己,姓朱的则是兵出泰安,跟自己共同对抗鞑子。
当时自己还暗笑那姓朱的真蠢,毕竟只要能说动衍圣公出面号召天下读书人一起反清,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占据名分大义。
现在看来,姓朱的估计早就料到了一旦衍圣公不配合就十分不好处置的问题,所以才会把泗水以西的地盘都让给自己。
然而让陈泰来绝望的是,现在木已成舟,泗水以西的地盘都归了自己,衍圣公府这一家子也正好在自己的手底下,偏偏又他娘的打不得骂不得,简直就是彼其娘之!
陈泰来也不是没想过真个宰了孔宪培或者把这一家子都饿死在孔府里,好全了他们为鞑子尽忠的忠义之心,可是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陈泰来又忍不住心里发虚,无可奈何之下,陈泰来只能在手下人劝谏的时候选择就坡下驴,暂时放过衍圣公一家。
当然,放过衍圣公府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在此之后,陈泰来在兖州读书人之中的名声就好了很多,也确实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投奔陈泰来。
陈泰来先是趁机收下了这些读书人,接着又认真听取了这些读书人的意见,然后总结出了一套陈泰来式的反清套路。
先在兖州、济宁站稳脚根,接着再开疆扩土。
陈泰来都已经想好了,只要自己打着反清复明的大旗,再占据了兖州济宁,天下想要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就会响应自己,回头再找一个前明皇室遗孤供起来,等到反清复明的大业成功了之后再让他暴毙。
简直完美。
基于先站稳脚根这个前提,陈泰来先是派人跟八卦教接上了头,准备两家共分曹州,接着又加大了带领兖州和济宁乡绅搞农会的力度。
没错,就是带着兖州和济宁的乡贤士绅们搞农会。
虽然陈泰来一开始的时候也想学习朱劲松搞农会,但是在那些读书人的苦苦劝谏之下,陈泰来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根基是一众乡贤士绅而不是那些穷的嗷嗷叫的泥腿子,所以陈泰来版的农会,是由乡贤士绅们带头搞起来的。
除此之外,陈泰来又在这些读书人的建议之下开始研究钱聋四十九年的秋税。
这些读书人分析的很明白,想要造反就得有军队,有军队就需要粮饷,要粮饷就得花钱买,没钱还造个毛的反?
好死不死的是,朱劲松此前已经把济宁州衙跟兖州知府衙门、陈泰来手下各县的县衙都扫了一遍,陈泰来现在就算想要效仿朱劲松也捞不到多少油水。
然后这些读书人就建议陈泰来先免掉钱聋四十九年的春税以收买人心,接着再收取钱聋四十九年的秋税。
陈泰来一合计这些读书人说的确实没错,免了钱聋四十九年的春税是本总督开恩,收取钱聋四十九年的秋税则是为了反清,没毛病!
至于说济宁和兖州的百姓已经把税交到了钱聋好几十年以后……那特么是鞑子官府收的,跟我陈总督有什么关系?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着挺简单,真正下手去办可就麻烦的很,也幸好有这些跑来投奔的读书人,才让陈泰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也幸好有着这些读书人的帮衬,钱聋四十九年的秋税还真就被陈泰来给收上来了,毕竟兖州农会跟济宁农会的那些士绅们都保住了自己的家产甚至还更进一步,积极的帮着陈泰来收税也算是应尽的义务嘛。
有了钱之后,陈泰来的心就更野了。
陈泰来打算跟朱劲松碰一碰,好报了此前在衍圣公府一事上被坑的大仇,只是经过那些读书人的苦苦劝谏,陈泰来又清醒的认识到,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反清,自己跟朱劲松之间的那点儿破事儿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研究。
所以,当朱劲松派人过来表示要卖燧发枪给陈泰来的时候,陈泰来就十分高兴的应下了:“你们孟良崮有多少燧发枪,我就要多少,毕竟咱们是反清的盟友嘛。”
“不过,你们大当家的此前可是摆了本督一道,把衍圣公府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本督,这事儿,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被朱晓松派过来的人手当然明白陈泰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所以只是淡定的表示:“每枝燧发枪,额外多附送十份弹丸。”
陈泰来却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二十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咱们两家携起手来,同心协力,做大做强,赶走鞑子,共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