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谷被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惊醒,树叶在蹄声中颤抖,不住有干枯的叶子震落下来,飘飘荡荡在空中打了几个圈,软绵绵的落在地上。
进山砍柴的樵夫,赶紧站在路边,纯朴的山里人可不敢挡了军队前进的路。他羡慕的看着盔甲鲜明战马高大的骑士纷纷从身边掠过,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曾经骑在一根竹竿上,挥舞着木棍和小伙伴们玩打仗的游戏。每个男孩心中都曾有过成为军人的梦想,只不过,有些人实现了,而有些人却永远也做不到。
他正好奇的看着骑兵,忽然间,一支羽箭从奔驰的马队中射出,一箭命中他的额头。那个可怜的樵夫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直挺挺的仰天倒下,鲜血顺着箭疮不住流下,遮盖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收起弓箭的将领怒斥道:“此行走小路就是为避人耳目,沿途遇到任何人,为保行军机密,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众骑兵齐声喝道,长长的马队飞快地从山间穿过,马蹄扬起的尘土依然飘荡在半空,遮盖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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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方上,察事厅分署的人都知道一项买卖,叫做‘打桩’。因为察事厅有侦缉特权,上可监控官员,下可监督百姓,权力几乎不受制约。所以,手头一旦紧张了,便会有一些害群之马,出来捞些外快。
打桩这种事发生的频率不能算高,但是也绝不低。这是要看主管镇督的态度,假如是一位睁眼闭眼的镇督,那部下就放心大胆的去打桩,赚到钱了,还会有一份孝敬给镇督。可,摊上了秦飞这样的镇督,打桩就变成了很危险的事儿……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正义感分分钟会爆棚的秦飞,很厌恶‘打桩’。
安州城西,一座破落的庙宇。金漆古佛已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身上的金漆,早已被穷疯了的汉子刮的干干净净。如今,灰蒙蒙的坐在神厨里,静静的看着世间百态。神厨两侧的帷幔,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时常被流浪汉扯下来当裹体的衣服。日子久了,已经扯的只剩下几根布条子。
佛前香炉里尽是灰,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上过香,破旧的蒲团,是夜晚来这里睡觉的流浪汉的枕头,那扇庙门是不可能关得上了。因为,其中一块门板,早已被卸下来,当成乞丐睡觉的床板了。
一个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的年轻汉子,软软的躺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两小块碎银子和一把铜钱。
在他身边,围着四个察事厅密探,或许是打得有些累了,四人住了手,为首一人冷哼道:“老子出来打桩,还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四钱银子,二十个铜钱,就想打发咱们?当我们这帮兄弟是要饭的吗?”
年轻汉子有气无力的低哼一声,嘴里似乎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密探蹲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小子,考
虑清楚,钱财是身外物,别总是舍不得花钱让自己吃苦头,要是没钱孝敬,咱们几个弟兄把你抓回察事厅黑牢,安个口出大不敬之言的罪名,你连说理都没地方去,那时候,就不是几个钱的问题了。”
年轻汉子似乎在苦笑,只是脸上的神情比哭还要难看。他当然知道什么叫打桩,就是官差随便抓个人,先拉到没人处暴打一顿,看能敲诈出来多少钱财。要是少,他们就自己独吞;多的话,就给上司准备一份孝敬。实在太少,或者压根就拿不出来的话,就要看那些密探的心情了,心情好就痛打一番,心情不好就真给拉到牢里去受尽酷刑。
“我就这么多了……不是本地人……再多也没了……”年轻汉子支吾着说了几句,吐出一口血来,忍不住猛烈的咳嗽,或许是打伤了肺。
“继续打!”那密探怒斥道:“给脸不要脸。”
“等等,大哥,好像有人来了……”另一名密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一起住口,侧耳倾听,果然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似乎还有几个人在说话。
“算你走运!”那密探俯身捡起地上的银子和铜钱,狠狠的踢了那年轻汉子一脚,带着同伙火速撤离。
年轻汉子心中浮现一线生机,挣扎着坐起身体,破庙外走进几个看似善男信女模样的人。乍然见到满脸鲜血的年轻汉子,那几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惊奇的神色,随即围了上来,将摇摇欲坠的年轻人扶住,问道:“你这是遭贼了么?要我们送你去医馆么?”
年轻汉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厉色,怨毒的说道:“虽不是贼,可比贼还狠。若是几位老乡不是正巧经过,八成我连命都保不住。大恩不言谢,小子日后必有报答。至于医馆就不用去,麻烦几位老乡送我一程便好,我如今实在走不得路。”
“送人乃是小事,不知道小哥住在哪里?”善男信女们问道。
“安州南城守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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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老头已经不得不退休,百无聊赖的他和被撤职的梅帆,正并肩坐在池塘边。年纪大的人,耐心通常会好一些,封老头提着鱼竿,平静的看着水面。梅帆哪里能耐得住性子,一转首看到封老头又调了条大鱼,愤怒的将手中鱼竿往水中一丢,骂道:“人要是倒霉,钓鱼都没运气,你一上午钓到的鱼都能开卖鱼摊子了。我连一条泥鳅也没钓上来,难道我的鱼饵是臭的?”
他还真的捏了鱼饵,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厌恶的往地上一摔,骂道:“真是臭的。”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以为我的鱼饵是臭的。”封老头笑呵呵的摘下鱼,丢在身边的水桶中,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做人和钓鱼一样,要耐得住寂寞。鱼还在试探鱼饵,你就急着收线,当然钓不到鱼。其实,我们和鱼就是拼耐心,它试探了半天,以为鱼饵没事儿,自然就会吃,下了肚,他就是我们的盘
中餐了。”
梅帆已经没了耐心,跳了起来:“你是和尚吗?你是和尚吗?我跟你这么多年,犯得着说话打什么禅机吗?你就说我是个急性子,办不成事不就得了?”
“我说了,你会改吗?”封老头微微一笑。
“两位果然在这里,可要我一顿好找。”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封督察头也不回的问道:“可是江正龙督察?”
“封老的耳朵真灵。”江正龙笑呵呵的走上前来,抱拳道:“几天没见封老和梅督察,风采依旧。”
封老头转过身来,却见江正龙身边站着一位褐色锦绣长衫的三十来岁男子,那人留着两撇胡须,眉目如剑,神态之间隐约有些傲气,自顾站在江正龙身侧,压根就没有和封老头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这位是……”
“一个跟班而已,别管他。”江正龙岔开话题道:“封老,这几天秦飞和曹大人他们闹得很不愉快。孔璋被抓之后,半个安州的官员都坐立不安,生怕秦飞把他送到东都察事厅去,那时候,倒霉的人可就多了。”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封老头笑道:“秦飞锋芒毕露,到了安州这块儿,脚跟还没站稳就像当大佬,他以为自己是庞真?安州这地儿,虽说没什么厉害人物,可大家多多少少手里都有些势力,在朝里总能找到说上话的人。要是凭武力压人,安州是没有宗师级的高手,难道不会去外边找吗?秦飞啊,还是太嫩,得罪了太多人,没什么好下场。”
江正龙点了点头:“今儿个听说一件事,分署有几个密探,打桩的时候,抓到了守备所的队目,打得死去活来。不过那小子没死,还被人给送回了守备所,我看啊,守备所也要被秦飞给得罪了……”
“哈哈哈,那就有好戏好了。真不知道安州还有几个人是看着秦飞顺眼的。”梅帆随即压低了声音:“江督察,你还在分署里,盯紧了秦飞。要知道,人多力量大,秦飞得罪的人多了,必然会激起大乱子,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你我也要一起使把力,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也是我来找封老和梅督察的目的。”江正龙笑道。
封老头和梅帆一时间没听明白江正龙的意思,却听见那个神情倨傲的跟班,冷冰冰的说了句:“两位看起来有些迷茫,其实事情很简单。想要点爆安州,仅仅是守备所一条火线是肯定不够的,两位在分署这么多年,关系深厚,点分署的火头,这事儿必须得两位出力。”
“怎么出力?”梅帆顿时乐了:“只要斗倒秦飞那厮,出钱出人,一句话的事儿!”
倨傲男子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尺许长的弯刀,抱歉的冲着梅帆和封老头笑了笑:“钱不用,两位只要借出项上首级,我担保,头七之时,我一定用秦飞的脑袋为两位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