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凤姐交权
贾琏忙哄着她, “说着说着怎么就恼了,我也是为你打算,”
凤姐越想越觉着自己委屈,管家这几年来,自己劳心费力的操持家务,没落着什么好名声,不光是下人们报怨刻薄,连主子里也有暗地嚼舌头的,自己这般累死累活的办差,没功劳也有苦劳,偏老太太、太太都疼宝玉,等将来宝二奶奶一进门,不拘抬了谁来,都把自己一脚踢开,自己这些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这个家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越想越难过,哭道:“你的话句句都戳人心窝子,明知道我是个被人赶下台的结局,也不替我筹划筹划。”
贾琏说:“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与其等着叫人赶下来,还不如自己想个由头辞了的好,今后,我把米行的帐册子拿进来叫你管着,但分有银钱进帐都交你收着,你把你那一万个心眼子都归笼归笼,使在咱们自己的家业上才好。”
凤姐问:“你真心舍得把钱给我管?”
贾琏把那银票塞到凤姐的手里,说道:“我若不想给你,就不拿回来了,把这银票往米行里一藏,你连信儿都听不着。原先不给你,是怕你犯了牛心左性,又拿着银子去填公中的窟窿,这笔钱,我原是打算买庄子的,只是如今月份不对,要等到来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有人愿意卖,”
凤姐手里攥着银票,立时觉着安心了许多,有爷们儿有银子,女人家就能过日子,这钱虽少,却是贾琏从外头挣回来,亲手交给自己的,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当不当家的到在其次了,她听了贾琏的计较,少不得要评说一番,她说:“好好的,买什么庄子,土里刨食能赚几个钱!”
贾琏说:“妇人之见,这土地田庄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就算你我用不着,将来给巧姐做嫁妆也好,瞧着府里人这样作耗,到巧姐出嫁时,指不定穷成什么样呢,我这个做老子的,总要为自己姑娘的前程谋划谋划。若侥幸府里没倒,等老太太没了,也要分家单过,到时候,二房里必然占着大头,咱们大房分不着什么,还不如趁现在攒下几个庄子,到时候也好有个进项,这庄子现在瞧着不起眼,却是咱们的退身步,你可别不当回事。”
凤姐闻言暗忖,我竟不知,他存了这个算计,到不枉我们娘们跟他一遭,好歹是个肯顾念妻女的,我这辈子配了他,到也不算委屈。凤姐一直自诩巾帼里的英雄,狠不把贾琏这个拈花惹草的下流坏放在眼里,平日言语间多有讥讽嘲笑的,却不成想贾琏蔫声不语的谋划着长远之计,到不愧是个爷们。
凤姐又想起自己在这府里的处境,名义上虽是当家奶奶,但上头有三个婆婆,样样都不能做主,若真如贾琏所说,将来夫妻二人自己过去,那自己就是当家人了,况且,但凡做父母的,没有不为儿女谋划的理儿,贾琏如此,凤姐亦如此,听着贾琏为自己为巧姐谋划好了出路,这才下了决心,依了贾琏的主意。
夫妻二人商议定了,让凤姐虚说病,卸了这管家的差事,至于利子钱的事,自家人断没有出首举报自家人的理儿,凤姐只撇开嫌疑,无论好坏都让二太太自己担着去。贾琏挑唆着凤姐把这事回了老太太,风姐却不依,必竟二太太是她的亲姑妈,二太太若在这府里失了体面,她也跟着没脸。贾琏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是一家人,都留条退路的好。
第二天,贾琏就请了一位熟识的太医来,私下里塞了他银子,叫他无论脉象,横竖说些个不要命的病症就好。谁知道,那位太医诊了半盏茶的功夫,竟然诊出了喜脉,夫妻二人自然欢喜。于是,立即向老太太报喜,同时辞了管家的差事。
贾赦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是白养了,儿媳妇更是别人的。如今见他们夫妻辞了管家的差事,又时常到自己跟前侍奉,就动了让他们夫妻回自己这边的念头,与贾琏一说,贾琏立即就应承了,当天就回了老太太并二太太,带着凤姐、平儿、巧姐还有一帮子丫环仆妇的回了大房。大太太见凤姐舍了亲姑妈来投奔自己这个婆婆,心里对她的怨气也少了几分,一家子处起来,虽算不上合美,到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大太太在老太太的上房里受了气,回自己院子里找凤姐抱怨,贾赦并贾琏父子两个也被请了去。
大太太说:“旁人也就罢了,我单不服气宝姑娘,不过是亲戚家的女儿,她凭什么在这府里起居八座当家主事的!”
原来凤姐辞了差事以后,二太太让李纨,三姑娘并宝钗管事,今个在老太太的上房里议定了,把大太太气个半死,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发作,只敢在自家儿子媳面前说些闲话。
凤姐现正养胎,老太太免了她立规矩,并没有和大太太一起去上房里伺候,这会子听了原委,也觉得不像话,她说:“太太说得是,哪有让亲戚当家的理儿,”
贾赦冷笑道:“咱们府里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到也不稀奇。”
贾赦是正经袭了爵的长子,却住在马房旁边的小院子里,由着二房人占着荣禧堂的正院,这个事,一直是贾赦心里的刺,但有老太太压着,他也不敢发作,平日里但凡有个由头就要刺上几句。贾琏与凤姐可不敢接这个茬,唯大太太没心没肺地继续抱怨,她说:“没规矩的太过了,怕让亲戚们笑话呢,”
贾赦说:“老太太眼里连规矩礼法都瞧不见,哪还顾得上亲戚,她就只宠着二房,无非是瞧着宝玉和娘娘的前程罢了,娘娘暂且不说,宝玉却不像个有出息的,”又看看贾琏,说道:“起码不如琏儿会行事,前个儿,弟媳妇身子有些不爽利,那府里竟连个请太医的人都挑不出来,周瑞现回的我,要琏儿出这趟差,我只说宝玉也不小了,合该出去历练一番,把事儿给推了,也不知最后怎么个了局。”
贾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得了父亲的夸奖,喜得什么是的,连忙在一旁奉承,“可不是吗,宝玉今年都十四了,既不经济学问也不出去应酬,还是那个不长进的毛病,多早晚才改呢,都说是有大福气的,我瞧着未必。”
贾琏得了体面,凤姐脸上也有光彩,赶紧跟着褒贬宝玉,她说:“这些日子史大妹妹在园子里住着,宝玉竟连学里都不去了,说是在家陪着客人,我听了都替他脸红,一个大姑娘家何用他陪着。”
贾赦听着贾琏两口子的话,越听越爱听,越听越觉着贾琏是自己是亲儿子,凤姐是自己是亲儿媳妇,有这两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孝敬,也算是给大房涨了脸,自己在这府里也能抬起头来了,于是,笑眯眯地拿出几张地契,递与贾琏,“这是你母亲的嫁妆,一直是我自己料理,如今,你也大了,就给了你吧,”
大太太只坐在一旁瞧着不说话,这是贾琏的亲生母亲,贾赦的原配夫人的嫁妆,随贾赦怎么处置,原与大太太无关,她也不便说话,贾琏并凤姐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直想去外头瞧瞧,天上的老阳是红的还是黑的,怎么大老爷今天转了性子,竟肯拿出贴已东西赏了儿子。
贾琏诚惶诚恐的接过来再递与凤姐,又是谢恩又是磕头的,好一会子才完。
凤姐拿着地契更觉着贾琏的谋划有理,还是跟着自己的亲公婆过日子有指望,自己白替二太太管家跑腿这几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也没见二太太有个什么赏赐,到是回了这边,不过在大老爷跟前奉承一二,就得了这几个庄子,虽不是什么大财产,但也有些个进项,凭着自己的能为,好好经营个几年,不怕没个好收成。
如今,自己也看明白了,不论谁当家,横竖都是二太太做主,争来何益!
自己只吃着公中的,花着公中的,到了日子就去关月钱,谁管这月钱是怎么来的,还是收上来的租子,还是收回来的利钱,还是谁的嫁妆银子,横竖份量不错就成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养胎,生个嫡子出来,自己才算是真有福气。以前算计来算计去,竟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想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