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东暖阁
第二天一早,皇帝微恙罢朝一日。
既是微恙就不必兴师动众,因此上,只传了太医院院判田大人一人入内诊治,不多时,田大人就出来,说皇上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只吃一贴药发发汗就好了,按病症开了方子交给戴权,又命人腾抄一份留太医院备案。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才另开了一张方子私下里塞给戴权,方才走了。戴权命自己的心腹去宫外头的药铺子里抓了药,亲自盯着人煎了,又亲手端进东暖阁。
林粲正趴在龙床上哀号,“你故意的,认真整治了我,好出口恶气!”
皇帝在一旁陪着小心,他说:“你总把我往坏处想,好好地,我整治你做什么?”
林,“小时候,我总欺负你,你这回是一总报回来了。”
皇帝被气乐了,他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难得你诚实一回,承认了小时候的恶行,平日里说起来,你总是倒打一耙反污是朕欺负了你,这会子终于认了,朕想着,还不如拿了纸笔来,把你的话记录下来,你再按个手印,咱们再找戴权做个证人,这下就落实了,免得你今后再耍赖。”
戴权在一旁瞧着皇帝做小伏低地哄着林粲,心里就替皇帝不忿,自己的主子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是万民之主,他一瞪眼,多少皇亲贵戚一品大元都唬得腿肚子发抖,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无礼,只有这个林粲,敢在皇上面前撒泼耍赖的不尊重,若是个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也还罢了,偏他是个猴儿一般的人品,竟也得了这般恩宠,着实叫人看不过去。戴权心里护主心切,说的话就有些揶揄,他说:“依奴才看,纵使按了手印也不中用,林大老板是什么人呢,大闹天宫的孙行者变的,什么文书也束不住他呀!”
林粲被皇帝折磨了一夜,一身的伤痛,满肚子的怨气,只骂皇帝一人,正觉得不过瘾,正好来了个找骂的,立时就撑起身子骂道:“你个老货,拐着弯的骂我是个猴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端茶倒水的奴才罢了,真拿自己当内相呢,”
戴权是何等样人,乾清宫掌宫大太监,皇上眼前第一得用的奴才,那些个侯爷相爷的,见了他都得磕头打千,何时受过这个气,哪有不恼的,但戴权为人老道,才不肯与他直面打嘴仗,只绕着圈子的下他的面子,他慢悠悠地说道:“咱家就是个奴才,咱家没有旁的好处,单有个自知之明,不像有些人,分明也是个奴才,偏不自知,天天拿乔使性的,比宫里那些得宠的娘娘还会撒娇粘人呢。”
林粲可没有戴权的心性,一听这话就恼了,“你说谁拿乔使性!说谁撒娇粘人的,大爷我是堂堂的男子汉,别拿后宫那起子人和我比较。”
皇帝少不得要训斥他们,“都住口,这样子争吵成什么体统,你们两个都是朕亲近之人,将来还要相处上几十年的,今后常常要见面,再这样争吵成什么样子。以往你们偶有拌嘴吵架的,朕只争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可不成了,这都一起住着,再这样吵下去,可怎么得了。”
林粲问:“什么叫一起住着?”
皇帝说:“今后你自然要住到宫里来,”
“什么!?”林粲被唬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蹿到房顶上吊着的琉璃灯上,可怜身上带着伤,还没蹿起来就惨叫一声又跌回床上。
皇帝连忙抚着林粲的背说道:“快别动,仔细牵着伤口,刚才田太医不是说了,要你卧床半个月,不可稍动,才这会子你就忘了吗。”
林粲一面哀叫个不停,一面着急地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主意,快明说了,别叫我心急。”
皇帝说:“还能什么主意,如今,咱们俩既已好了,就该谋个长久之计,总不能还让你流落在外,朕早就谋划好了,你一个男子,自然住不得后宫,朕就在这乾清宫的西边为你单盖一座宫殿……”
话还没说完,就把林粲和戴权两个都唬得黄了脸,皇上这是要纳林粲做男妃呀,
戴权立时就跪下苦谏,他说:“请皇上三思,此举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与林公子都会遭人病垢。”
皇帝:“此事朕早已想得通透了,无须再议。”
林粲忍着痛撑起身子,抬手摸了摸皇帝的额头,他说:“明明不烧啊,怎的说起胡话了。”
皇帝拉下林粲的手握在手中抚弄,“你当朕是与你顽笑吗,朕可不是那没担待的缩头乌龟,既要了你,就不怕担这个名声,况且,朕一向谋定而后动,若没替你想好出路,断没有昨晚上的洞房花烛夜,你只管安心的在宫里住着,一切事由都有朕呢。纵使千秋之后,史官责骂,也只骂朕一人而已。”
林粲听了这话一点感恩之心也没有,反到是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到是不怕留下千秋骂名,反正人一死,眼一闭,骂什么也听不见的,他现在最怕是皇上把他关在宫里,林粲可不是女人,他在外头有广阔的事业,哪愿意像个女人一样被豢养在宫里,就算是汉武帝为陈阿娇所建的金屋也不行。瞧着皇帝的样子,怕是早拿定了主意再劝不得,只能再想旁的法子了。
这猴儿已然开动了他那一万个心眼子,准备和皇上斗智斗勇,皇帝却不知道,只担心着他的身体。昨晚上,皇帝一晌贪欢,又不懂这男人之间的门道,可把林粲害苦了,今早上皇上瞧着被褥上的血迹又是羞又是愧的,这才免了早朝,专为留下来伴着林粲,哄着他诊脉吃药的。
这会子皇上亲手端了药,说道:“快把药喝了,朕还要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若是去晚了,那边知道朕今天免了早朝,必然要打发人过来问,你在这里多有不便,朕现在还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事得慢慢对他们说。”
林粲伸手摸了摸碗边,他说,“这药还烫呢,这会子吃不下去,你既有正经事,就忙去吧,让戴权服侍我吃药,他刚刚得罪了我,这样子就算给我赔不是了。”
皇帝笑着说:“这个法子到好,他原该给你赔罪的,只是你一向奸滑,戴权又制不住你,若朕一走,你就把这药泼了,可怎么好。”
戴权就是个包麻花的纸,早油透了,一听林粲的话就知道他必是有了主意,于是应承道:“皇上请放心,林公子还没椅背儿高的时候,老奴就在一旁服侍他了,请他吃药这个脸面,林公子还是会给奴才的。况且奴才刚刚嘴贱得罪了林公子,林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愿意给奴才一个改错的机会,奴才心里感激着呢。”
皇上听了高兴,就准了,自己去了外间屋唤人伺候更衣,出门的时候林粲正趴在被褥间没瞧见,皇上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两腿叉着。
待皇上走了,林粲一把扯过戴权的领子,骂道:“你个老货,昨晚上跑哪去了,大爷我叫死叫活的也没人理。”
戴权任他拽着也不理,只说:“宫里有规矩,妃子侍寝的时候,奴才们都要回避,”
林粲最不喜欢妃子二字,于是骂道:“扯臊,大爷我是妃子吗?”
戴权掰开林粲的手指,直瞪着他的眼睛说道:“是不是的还不全在皇上一句话吗,瞧皇上那个意思,怕是真这么想的,”
林粲这个时候正要寻了戴权做盟友,于是就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戴权的脸上透着一股子奸臣相,无比圆滑地回道:“我们当奴才的,哪敢有自己的想法呀,主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呗。”
林粲想了想,冷笑着问:“那我算不算你的主子?”
戴权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状,他说:“您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朱先生读书,那个时候皇上才十三,您二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在一张桌子上写字,在一块砚台里醮墨,从那个时候起,奴才就在一旁裁纸研墨地伺候着,皇上是奴才的主子,您就是奴才的半个主子。”
林粲满意地笑了,“算你识相,快去安排门道,找人把我送回府去,”
戴权,“那皇上要是问起来……”
林,“你蠢啊,大爷我犯起脾气来,皇上都劝不住,何况是你了。”
戴权仍不放心,他说:“送回府也不保准呀,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缩到乌龟壳子里也不管用。”
林,“你才乌龟呢,你们全家都乌龟,大爷我是先出宫去再想办法,这事来得突然,叫我现找什么好法子去。”
戴权咂着嘴讽刺道:“不是我说你,你和你师兄还真没得比,你师兄是看七步走一步,心里还存着三步的后手,你就差远了,看一步走一步,没头苍蝇似的瞎撞,”
林粲:“丝~你这会子还有心思讥笑我,一会儿等皇上回来,我就走不成了,皇上那个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到时候他真把宫殿盖起来了,把我往里面一关,你就等着太上皇和太后找你算帐吧,”
戴权也知道事关重大,太上皇并太后与天下的父母想法是一样的,都觉着自己的孩子没错,错都在身边服侍的人身上,必是奴才们挑唆的主子做怪,因此,这事要是真出了,戴权怕也要脱层皮。唯今之计只好先让林粲出了宫,好歹宫外头还有朱先生呢,皇上若逼得紧了,林粲大可住到朱府里去,皇上也不好去朱府里要人的。于是传了软轿悄悄地把林粲送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