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朱仲达，见过皇后。”
朱仲达半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低头行了一个礼，待所有该尽的礼节行完之后，然后才站起了身子，看向座位上皇后的眼神与其他人别无二致，依旧是那么寒酷冷冽，就好像那人不是他的妹妹一样。
而雍容华贵的皇后看着面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眼神中思虑复杂，脸上原本因为看到他来了而浮现出来的笑容也渐渐隐匿。
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血亲，是互相最坚实的臂膀与依靠，当初帝国的宣武门之变他们和陛下更是最贴近的战友，但……
由于各自身份的不同，现在的他们，却终究是沦为是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最了解彼此的……
这世事，不对，应该说帝国的造化弄人，总是叫人唏嘘。
“哥……我们是亲兄妹，至于如此生分吗？”
皇后的双手扣在座椅的两侧扶手上，上身直立微微前倾像是要起身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苦痛而复杂。
闻言朱仲达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冷声说到：
“皇后，我等星罗子民皆是为了帝国鞠躬尽瘁，人人平等，何谈血缘亲疏？况且君臣有别，各应守好自己的本分，严遵礼制不僭越，便是臣对皇后最好的回馈。”
言语之间距离万丈，明明近在咫尺，但皇后却始终感觉自己和他所隔甚远。果然，无论如何努力，在现今的情况下也没人能够走进自己这位兄长的内心吧……
不管是身为血缘亲妹的自己，亦或是他的那位结发妻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年才能从重重血泊中杀出重围，帮助陛下登临大统，并成为百年来朱家最优秀的掌管者。
“唉……”
叹了一口气，皇后的身体也微微向后倾靠，双手松开扶手，搭靠其上，整个人恢复了原本的雍容模样，没有在意朱仲达对自己的拒之千里，问到：
“哥，深居后宫多年，我和家中姊妹少有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现在……朱家还好吗？”
皇后此刻的神情恳切，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很关心。
虽然朱家的姐妹之间存在为了活命而你争我夺，但这种争斗也只存在于几位皇子的未婚妻之间，她们和其他从小生来就被培养为密探刺客的姐妹则并非敌人。
“回禀皇后，朱家发展欣欣向荣，子嗣繁茂，仍能为帝国的发展与前进奉献力量。至于臣的另外几位姊妹……兰青和兰鸢几年前从密探退了下来，成了家族的教官，为帝国继续培养人才。”
闻言皇后也沉默了。作为曾经朱家的一份子，她自然也是知道家族中的大部分是没有办法善终的，自己的兄长既然没有提其他人的状况，那自然也就意味着她们已经为帝国先一步离去了。
当年为了从惨烈的竞争中获得存活的机会，她的双手也染尽了鲜血，但远离“争斗”多年，听到了众多认识的人离去的消息，还是会使她神伤。
“……我听闻……前些时日，武魂殿的那位枢机卿去朱家找过你了……”
迟疑了好些阵子，皇后最终还是开口询问了。
“……听宫里的风言风语说，那位枢机卿是来和你寻求合作的，为了推翻……陛下对帝国的统治……”
“是真的吗？”
皇后的嘴唇轻启，或许在开口前她自己都想不到，在说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竟然会带上了几分颤抖。
朱仲达点了点头：“是。”
短短的一个字，却仿佛带着莫名的力量，在传导进皇后的耳朵中后竟让这位尊贵至极的女性身体颤抖了起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皇后伸出手牵扯住了朱仲达的衣袖，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期许：
“那你答应他了吗？”
很奇怪，明明身为星罗的皇后，理因以社稷安危为重，对任何可能对国家的稳定产生威胁的因素给予斥驳与镇压，但此刻皇后看向朱仲达的眼神中却意外地没有任何的斥驳。
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期许，像是希望能从自己的兄长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一样。
“没有。”
朱仲达没有在意自己被拽住的衣袖，话语一如既往地冷漠。
皇后的手松开了，眼里的光亮也熄灭了，有些颓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瞬间像是失了神一般，宛若一个骤然失去了提线的木偶，全然没了一国之母的气象。
“……为什么……”
沉默了许久之后，待到空气也近乎凝滞，皇后的眼睛盯着朱仲达的不变的冷脸，声音也有些嘶哑，缓缓问到。
“皇后，您这是在说什么？臣是星罗之臣，是陛下之臣，当为帝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又怎会与敌为盟，倾覆陛下的大好河山？”
“可你不仅是星罗的臣子，更是朱氏的家主！”皇后再次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兄长。
“我们朱氏自立国以来遭遇的一切你是知道的，咱们朱家的女子生来就只能成为戴氏皇族的附庸，要么成为他们用来合体的一柄刀，要么成为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的影人！咱们的男子甚至只有争夺家主的这一条路走，不然就只能成为负责配种的’种猪‘，为戴氏一族的兴盛耗尽未来！”
“我们朱家自星罗帝国以来被戴氏皇族拨骨抽髓，牺牲了多少，换来了什么？换来的只有众人的敌视，永入阴影的桎梏，不值一文的虚名，和自我的不断内耗！”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反抗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你就甘心世代被戴氏制约栓牢，宛如一只不愿挣脱枷锁缓慢走向死亡的家犬吗？！告诉我，朱仲达！！”
皇后面目有些狰狞，头上的金钗和发簪秀发也因为她激动的动作而有些凌乱。
朱仲达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那个有些歇斯底里雍容不在的皇后沉默不语，直到皇后瘫坐到了地板上，低垂着头颅独自哭泣，全然没有了一国之母的尊仪的时候才开口：
“皇后，您乏了，该好生歇息，臣先告退。”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哥……纵使我头戴荣冠……也改变不了我是这世界上最卑微的妻子……”
“我们朱氏的女子为了生存争得你死我活，不顾亲情伦理，拼到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又能怎样？到头来也只能活在这空旷孤寂的后宫之中……若非有强敌来袭需要幽冥灵猫，甚至都没有出宫的自由……哥，你说，这是为了什么啊……”
“……宫里的人都已经提前被我派遣出去了，现在这后宫之中只有你我二人，你我之间的对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告诉我……你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吗？”
朱仲达驻足听完了皇后的话，没有回头，重新迈开了脚步离开这坤宁宫。
“烟宁，你今日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也不会告知陛下。但若还有下次，纵使有杀头灭魂的危险，我也定当除掉你的不臣之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巍巍皇宫，偌大的后宫之中，一时只余有皇后独自的抽泣声。
“……难道……我朱氏一族真就永世不得翻身吗？”
……
御书房。
侍者悄悄地走进，然后面对着那位冷血残暴的君王伏跪在地上：“陛下，朱仲达已离开皇宫。”
皇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其架在了笔架上。
“好，是时候该去看看皇后了。”
……
“所以说朱仲达确实没有答应范云的要求对吗？”
环抱着皇后的腰肢，铁血的皇帝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问到。
“应该是的，臣妾就算以朱氏多年来的积怨为由都没能让他松口，而且他还说若是臣妾下次还出此言，就算冒着身死魂消的风险也要为帝国除患。”
皇后恢复了以往的雍容，似乎刚刚那个抽泣痛斥的女人不是她一般。
听她和皇帝的言语，似乎刚刚和朱家家主的对话都不过是一场测试一场戏罢了。
“如此便好，朱仲达很有能力，也一直是我最倚重的臂膀，若非必要，我也不想换了他。”
皇帝从后面抱着皇后点了点头，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但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向皇后的眼神却是复杂中带着些许冰冷。
孤的皇后啊……刚刚你和你哥哥的交谈……究竟夹杂着几分的真心，几分的假意呢？
……
第342章真心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