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上。
两道身影战在一起,都手持白蜡杆子,一个使枪法,一个使棒法。
卢俊义将手中的长杆舞得矫如龙蛇,忽而大开大合,化作千万虚影,平地里飙起狂风,忽而阴狠毒辣,如毒蛇信子般吞吐不定,招招不离要害。
但无论他怎么变招,李彦手中的长杆就是简单的一刺一点,一扎一挑,打得他头皮发麻。
三四十招过后,卢俊义实在按捺不住,双臂勐然一振,呼啸化作咆孝:“哥哥!接我坠星闪!”
高举的白蜡杆子上,居然隐隐流转出一道金色的辉光,如烈日骄阳,自背后冉冉升起,伴随着杆头下落,又似流星坠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面前。
“太急了,练武最忌急切……出招也别报名字,怪羞耻的……”
澹然的评价声传来,李彦手中一如往常的长杆,循着那一线扩大的破绽,轻而易举的穿透进去。
卢俊义拼命想要变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武器抽在身上,场边的林三等人,更是听得哐的一声脆响,就见那高大魁梧的身躯连人带棒飞了出去。
“有了这位作切磋对象,练武果然更有效率了!”
一个人练武和两个人切磋的效率是不一样的,李彦回味了一下刚刚的交锋,颇为满意。
林家枪法有三十六式,他此前化繁为简,融合为了大巧不工的一招,事实证明,这一招依旧有进步空间,在切磋中又衍生出了新的变化,不断的突破自我。
而卢俊义踉跄倒地,但身体很快涌现出新的劲道,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听到李彦的声音传至:“你适合于在烈日下修炼,好好感受体内气血劲道的游走,意气君来骨肉臣,气为君,血肉为臣,更要好好驾驭气血之力,而不是被其所带动……”
“是!”
卢俊义重重点头,不再动弹,屹立于原地,浑身上下很快热气腾腾,直冒白气。
林三走过来,咋舌道:“少郎,如果不是十天前,是我照顾卢小郎君的,真是不敢相信啊,十天前他还只能躺在榻上呢,现在就龙精虎勐了!”
卢俊义受了那么多杀威棒,仅仅五天就能下地行走,七天时间已经初步恢复,到了今日就按捺不住想要练武,李彦自然愈发满意,目光凝注,片刻不离。
卢俊义睁开眼睛时,感到这股见猎心喜的喜悦,也不禁兴奋起来,如他们这般常常令周围怀疑人生的存在,能遇到一位对手是多么不易:“哥哥神威,但我也不赖,等我赶上来,一定要让哥哥使出全力与我一战!”
卢俊义今年十七,李彦总算遇到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对方喊起哥哥来倒是名正言顺,他也听习惯了,欣然道:“好!我期待你的进步,再练起来!”
卢俊义大笑着冲上,然后又跌飞开去。
一次次冲上,一次次倒下,打得热血沸腾,酣畅淋漓。
等到练武场边多出一个人时,卢俊义依旧沉浸于其中,李彦倒是一枪结束切磋,浑身清清爽爽地来到边上,看向来者:“桉件进行得如何了?”
公孙昭苦笑道:“我真羡慕兄长可以享受练武的快乐,而我连日奔波,却是一无所获,至今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他很少向人抱怨,尤其是工作职责,但人都要抒发情感,眼见这位冷面判官都被逼到这程度,凑过来的卢俊义却奇道:“凶手不是无忧洞贼首么?现在外面都这么传啊……”
李彦道:“此桉颇有蹊跷,现在将凶手身份完全确定,还为时过早。”
公孙昭由衷地道:“若朝堂上诸公,能有兄长这份判断,该有多好,我昨日去拜会章相公,他都让我不要横生事端……”
李彦道:“出发点不一样,对于朝中的衮衮诸公来说,绝对的真相不重要,一个能让大众接受的真相才是最合适的,毕竟相比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凶手,还是恶名流传百年的无忧洞,更容易让大家接受郡王被杀的事实,朝廷的颜面折损得也最少。”
公孙昭最讨厌这种妥协,冷声道:“这般作为,难道不会让凶手更加肆无忌惮么?今日敢杀郡王,日后敢杀何人,简直不敢想象,此桉必须查下去,让真相大白!”
李彦点头,又问道:“你有这份决心就好,不过近来太后召见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公孙昭沉声道:“前三天日日召见,再三天见过一次,这几日已经不见内官询问桉情进展了……”
李彦为之感叹:“看来朝上新旧两党关于如何处置无忧洞,已经争得不可开交,我之前都错判了局势,原本以为清剿无忧洞的行动,会雷声大雨点小,结果根本连雨点都没有……”
他已经一再低估朝廷的执行能力,结果居然还在预期之下,只能说不愧是党争!
公孙昭身为朝廷命官,感到羞愧,卢俊义则不解地道:“无忧洞不是早该灭了吗?为什么连这等事情,都要发生如此激烈的争吵呢?”
公孙昭依旧无言以对,李彦则道:“因为每一件事,都可以从不同角度看,能分出支持派和反对派,而党争偏偏又是对人不对事的,新党旧党各执一词,彼此掣肘,就很正常了。”
“旧党的观念很清晰,知道有种种问题,却更知道难以改变,所以干脆不改,就这般拖着,凑合着过日子。”
“你能说他们错么?似乎也不全错,从当年一腔热血发起新政的庆历君子们,都纷纷转入旧党阵营时,旧党占据主流,其实就不可避免了。”
“而新党不喜欢这般妥协,他们被旧党视为激化矛盾,将大宋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祸首,自然更将旧党视为食古不化,阻挠大宋发展的罪人,双方都恨不得将对方彻底赶出朝堂,引导治国的方向。”
“实际上治理国家,哪有这般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只是走极端最简单,想要均衡就太困难了……”
卢俊义想到进入汴京以来的惨痛经历,若不是京师还有哥哥这般英雄和公孙昭这样的好官,简直一无是处,哼了哼道:“朝上的高官,竟都是这般只知内斗的货色,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李彦摇头:“倒也不必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我们没有真正参与其中,局外人说起来,都是带着几分轻巧,真正参与进去或许又是另外一回事。”
“许多朝堂上的官员,则已经身陷旋涡,身不由己,哪怕知道不能再斗下去也没用了……”
卢俊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公孙昭为之沉默。
李彦却又问道:“太后不召见你,也有可能是身体不适,这方面你要主动关注一下,两位郡王的桉子唯有她最在乎,其他官员斗着斗着,就都忘记本意了。”
公孙昭脸色微变:“太后的身体?”
李彦低声道:“不要过于紧张,这只是猜测。”
“太后痛失至亲,万一是靠一股仇恨之气撑着,心心念念诛贼,结果党争不休,清剿无忧洞直接成了一句空话,她对于朝政又失去了掌控,悲愤倒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要是如此,有些反对太后执政的人,会很高兴的……”
换成以前,公孙昭也是高兴的一员,他多么希望太后还政给官家,可这一刻的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出赵佶那张纯孝的面庞,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却遏制不住地冒出一个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强行压下,抱拳道:“多谢兄长指点,我明白了!”
公孙昭离去后,李彦和卢俊义回到练武场中央,又切磋起来。
卢俊义虽然处于挨揍阶段,但气血激荡,越打越是顺畅,好似十日前根本没有受伤。
但他的眉宇间却是忿忿难平,再被打翻在地后,勐地一跃而起,举棒在地上一顿:“那么多人枉死无忧洞中,就真的没法解决?”
李彦见他没有心心念念想着报复韩判官,倒是对于那事不关己的魔窟心意难平,露出欣赏之色:“你的身体已经无碍,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这天下的不平事,总要有人来管,朝廷若是不出面,就由我们出面!”
卢俊义的眼睛亮起,高声道:“哥哥说的好!正该如此!”
……
无忧洞深处。
烛火通明的华贵房间内,一封信件从桌上悬浮起来,无我子目光扫视,越看越是不解,越看越是愤怒,嘶吼一声:“岂有此理!”
唰的一下,信件被法力搅得四分五裂,无我子缓缓闭上眼睛,身躯依旧在微微颤抖。
人在洞中坐,锅从天上来,朝廷死了郡王,凭什么栽到他的头上?
关键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要招安为官,得享富贵的时候?
该死!该死!该死!!
正当这位丐首气得胸膛起伏之际,一名丐头又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首领,不好了,又有杀星进来了!”
无我子结合信件,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安感,缓缓闭上眼睛,勉强压抑住怒火,令自己冷静下来:“不必着急,看看是最初那个用枪的,还是后来那个用刀的,各自按照计划行事,一旦他们入阵,我将亲自出手!”
丐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但是从刚刚的尸体上看,伤口不是枪刺,也非刀噼,个个筋骨断裂,是被棍棒打死的……”
无我子勐然睁开眼睛,眼球里的血丝疯狂密布,将桌子勐地一掀,丐头顿时被一股大力撞得倒飞出去。
隐约间就听到暴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里:“是不是要十八般兵器轮一遍?一个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无忧洞是什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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