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
龙宫外挂上手术牌的瞬间,李彦没有急着下刀,反倒是五指一张,袖中飞出数十道符箓,展开神禁“五雷镇法”。
这个神禁是他结合雷法自创,在灭倭神水蛭子时展现过威仪,当时借助于朱三的法符,布置得还颇为粗糙,经过大半年时间的打磨,已是今非昔比。
五颗深紫色的雷光电球蓦然嵌入地面,一片煌煌威严的紫意铺开,龙宫内部竟很快蓄起一座小小的雷池。
灵芝草见了须蔓乱颤,尖叫起来:“草!你做什么?”
李彦道:“这座雷池,只是手术台罢了,你身躯庞大,污秽浓郁,不得不如此,莫要惊慌。”
他至今治疗过的对象,从换首手术到土地神,从宝船器灵到人参娃娃,实力递增,难度不断加大,但将如此庞然大物作为目标,还是首次。
正常的灵芝,即便是仙根灵草,亦是呈现伞状,菌帽是规则的半圆形,皮壳硬坚,起初是黄色,随着成熟变为红褐色。
而此时的这支九叶灵芝草,整体与龙宫扭曲结合,呈现出的直接是黑红色,污秽黑泥在经络中奔流,根据之前的观察,倘若手术刀划开表皮,浓郁的黑泥绝对会汹涌而出。
所以最佳的手术地点,应该是深山老林,人烟禁绝的地方,由锦衣卫和道门在外看守,一旦黑泥外泄,就将那片土地划作禁地。
但李彦并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灵芝草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直接让它离开舒适的江河,去往深山,那途中势必爆发变数,反倒得不偿失。
现在布置好五雷镇法,手术刀一探,在神禁雷光中消了毒,顿时变作雷刀,一刀切下。
噗!
表皮刚刚切开,一股漆黑的淤泥就迫不及待地喷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是龙宫内部,即便是完好的龙宫,这股黑泥都可以渗透缝隙,更别提此时本就处处破损的残缺品。
不过这回黑泥无法放肆,雷刀恭候,狭路相逢。
“呲!呲!呲——”
瞬息之间,一股股紫黑色的烟气蒸腾起来,污秽黑泥刚刚触碰到紫雷电芒,就被蒸腾,由液体直接气化,李彦拂袖一卷,将之朝着上空刮去。
“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开窗透气!”
听了指挥,灵芝草才反应过来,龙宫朝上浮起,顶部张开。
“散!”
四周的道门本来紧张地围住龙宫,见了这个场面,还想围上去,所幸冲虚子、昙阳子和张玄庆同时收到传音,各自号令门下退开,然后就见一股黑气直冲云霄。
目睹这一幕,灵芝草倒是相信对方是真的在治疗,但在惊讶之后并不认同:“你这样的法子,撑不了多久的!”
李彦表示认可:“不愧是天庭仙草,确实有见识,雷法威力强横,却过于消耗法力,便是雷部正神,也不能无穷尽地施展,此举看上去霸道威风,实际上还不如我以前的土法,将黑泥放到烈日下曝晒……”
灵芝草大奇:“既知难以为继,为何还要这么做?”
李彦道:“你感受一下体内的灵力,可否为我提供法力上的援助?”
灵芝草怔住。
李彦眉头微皱:“怎么?难道你被污秽感染后,连最基本的仙草灵性都没有,沦为凡俗之物?”
灵芝草立刻道:“当然有!我的主脉可从来未受污秽,你且看好!”
话音落下,那庞大的菌帽颤抖,一粒粒细微的光芒飞出,犹如星光点点,朝着李彦身边汇聚过来。
换成旁人看到狰狞的灵芝草,还会有所犹豫,李彦却坦然收下,感到原本飞速削减的法力,重新充盈起来。
这些光点,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灵芝孢子,从菌褶中弹射出来,极其微小,经过研究,据说是灵芝最有价值的部位。
现在则附带着仙灵之力,派上了补充恢复的大用场,李彦不必取出袖中备好的丹药,就能全神贯注地动刀,蒸发污秽黑泥。
而灵芝草不断抖动孢子,予以法力上的恢复,双方互相配合,每收复一片失地,就能得到立竿见影的补充。
“好!好!我感觉舒服多了……”
仙灵之力的耗损,让灵芝草的色泽变得稍稍暗澹下来,但没有了污秽之力的侵蚀,一根根漆黑的须蔓化作飞灰散开,这株仙草发出舒爽的叹息声,身躯开始渐渐变小。
一切看似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李彦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悦,抿起的嘴角反倒透出郑重来。
因为灵芝草体内的黑泥在削减的同时,又莫名地飞速增加。
诚然,只要生存在这个污秽的天地里,一切生灵都会不自觉地受到感染,李彦治疗的那些山神土地,长期以往下去,想要不堕邪灵,还是要陷入沉睡,必须再出手治疗,正如人参娃娃每周复诊一样。
可现在灵芝草污秽增长的速度实在太快,简直成了那道经典的题目,游泳池一边放水的同时,又在一边进水,问清空池子要多少时间,堪称闲得慌……
此刻正好实践,排放黑泥的同时,又有一条无形的管道将污泥灌入,不断注水,清空的过程无疑大大延长。
“照此下去,灵芝草的灵力会耗尽,我储存的丹药也不够用……”
意识到此路不通,李彦开口,发出的声音依旧沉着镇定:“外界元力的吸收也是重点,你不要停留于一地,顺流而下吧。”
“你能治好我!我就听你的!”
灵芝草的注意力还在不断轻松的身躯上,也有了初步的信任,没有多想,龙宫开始顺着水流飘动,朝着卫漕的分支河段而去。
龙宫内的治疗堪称一场另类的厮杀,外界的紧张氛围同样攀升至巅峰。
高空的宝船降下,龙女的背都微微弓下,龙角流转出光泽,如意宝珠也摩拳擦掌。
张玄庆再度祭起阳平治都功印,群道屏息凝神,随时准备回归星位,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就这样的蓄势以待下,龙宫一路无惊无险地离开运河主干。
“呼!”
众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陆炳和欧阳必进更是如蒙大赦。
最坏的情况,终于避免了。
还不能完全放松,如果灵芝草在这里爆发,附近依旧有不少受到波及的城镇。
所以十三太保已经行动,早就安排在附近的锦衣卫和漕司将出面,与当地衙门以涝灾的缘由,组织最近的百姓转移。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损失,先清空一块地区出来,再言其他。
外界不用担忧,李彦稳定住心神,右手持刀不变,左手将玉瓶取出,一枚圆润无暇的丹药倒了出来,立刻服用。
灵芝草见了,感到受到了轻视,颇为不满:“有了我的灵力,你还需要服丹?”
“夜长梦多,当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李彦一旦确定了耗下去是油尽灯枯的局面,立刻当机立断,先是将灵芝草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段,然后再度爆发。
无数耀眼迂回的电光,形成一个硕大的紫色尖锥,极速旋转的同时,那本该凌厉的风暴被完全收敛于手术刀中,朝着灵芝草体内深处刺了进去。
灵芝草尖叫起来:“草!这是医术?”
与之前的刀法不同,这个手段确实是由枪法衍生而来,不过身为一名道医,精通枪法也是完全正常的事情,李彦没有解释的时间,手术刀以一往无前的气势长驱直入,探向目的地。
那是灵芝草的核心,正如动物往往有大脑心脏作为要害,草木之精往往也有一条最关键的主脉,一旦坏死那整株植物的生机不再,自然也会步入死亡。
而李彦通过刚刚的仙灵之力,已经确定了核心所在,因此直捣黄龙,寻找那条可恶的“进水管”的位置。
此举不吝于捏住心脏,生死操控于外人手中,灵芝草刚刚的愉悦与信任,顿时化作滔天怒火:“你之前都是在骗我?”
眼见剩下还未清除干净的须蔓再度竖起,要扑击过来,李彦眉头一动:“果然有蹊跷,你的主脉里藏有异物。”
灵芝草怒火更盛:“我不信!不可能!草!”
凡人或许难以察觉自己的脏器出了什么毛病,非要医术高超的大夫诊断才行,但如灵芝草这般仙根,岂会把握不住主脉?它当然完全不信……
轰隆!
张牙舞爪的藤蔓直接落下,将地面轰得四分五裂,但李彦也化作紫雷电芒,循着刚刚手术刀的路径,一并钻入体内。
灵芝草一击落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消失不见,留下一道仿佛带着电芒的话语回荡:“刚刚是外科手术,我现在所做的是内科手术,你继续配合,莫要慌乱。”
“你出来啊!出来啊!草!”
灵芝草阻止不及,愤怒之后,还真的涌起了慌张的情绪。
以前有一位天庭的友人,就特别喜欢钻入妖怪的身体里面,闹得个翻天覆地,折腾得那些妖怪灵精痛苦不堪,才嬉笑着出来。
倘若这道医在体内也闹那么一出,该怎么办是好?
“你敢在我体内作乱,我就大闹运河,用婆婆的话,就是鱼死网破!”
灵芝草大声嚷嚷起来,龙宫就要掉头转向,一枚小印腾空而起,神威如岳,十方听命的气息弥漫而出,同时龙女伸手一指,此段水流立刻生出莫大的推力,将整个龙宫朝着远离运河主干的方向远远推去。
“天师?龙王?”
正当双方配合,压制住外界的风波时,灵芝草体内的李彦同样没有理会威胁,在雷光的包裹下,极速朝着主脉而去。
前一段还好,污秽被排出,一路畅通无阻,但很快随着他的深入,一股股奔涌的黑泥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形成阻碍。
那种感觉,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彻底污秽的世界,天上地下全是各种角度穿梭的黑河。
所幸还有几条缝隙可供通行,李彦这时不用雷法消弭黑泥了,没有仙灵之力的支持,必须将法力用在刀刃上,唯识劲六感全力而动,以闪避为主,朝着主脉不断接近。
终于,在九朵乌红色的伞盖环绕下,一根黄色的枝干屹立于眼前,正是九叶灵芝草的命系所在,而先一步赶到的手术刀,正指向主脉底部的位置。
李彦手腕上一直缠绕着一截金丝,此时念头一动,金丝所化的刀倏然回归,他也在力道带动下,向着那个位置飞下,然后目光一凝。
因为里面正躺着一道人形生灵,姿态安详,双手放于腹部,好似睡着了般。
李彦接近,定睛细看,就发现这位明显是女子,身材高挑贵气,只是脸部的相貌模湖不堪,仿佛被一层烟云笼罩。
他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两个名字,然后选择其一,做出呼唤:“无生老母?无生老母?”
仅仅呼唤了两声,躺在主脉内的女子身体轻轻颤动,好像睁开了眼睛,然后发出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正是在东南接触过的罗教神祇无生老母:“神医又来相救了?小神深感大恩!”
李彦并不受恩:“我并非为你而来,反倒十分奇怪,你为何在九叶灵芝草的主脉之中?”
无生老母顿了顿,似乎也在回忆,然后缓缓地道:“小神为躲避白莲教邪祭,又通过罗教,发现运河内有天庭灵草,当时神智即将错乱,不得已间出此下策,藏于其中……”
李彦问道:“那九叶灵芝草认为,这段时间它正在与王母娘娘联系,可与你有关?”
无生老母声音透出歉然:“小神藏入灵芝草后,发现龙婆居心叵测,妄图利用此仙根作乱,为护运河,不使苍生遭劫,不得已间冒充娘娘,将之安抚……”
“合情合理,天地如狱,神祇也充斥着诸多不得已啊!”
李彦大为感慨:“好在阁下是善神,相信为了让灵芝草改邪归正,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
无生老母道:“有何小神能够出力的地方,请神医示下……”
李彦露出欣慰之色:“那好,罗教信仰,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