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年的这些天里,兄弟三人倒也时常相聚,只是每次在一起时,要么是高朋满座,要么是家眷齐集,杨天义也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跟韩开山提及有关钱文铎之事。
时至今日,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杨天义骑着黑风在路上疾驰,忽地却又想起了刚刚与朱琪见面时的情形,便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丫头有点儿呆不住了。
要说这也难怪,自从辽东回来之后,她便一直被“囚禁”在军营里——这可是她的原话——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紫星所住的那个院子。就连大年夜,她也只能趴在窗口看着那些士兵们放炮喝酒、跳舞狂欢,自己却不能走出院门一步!
“姐夫,我都快要憋死了!你看我现在,还不如呆在皇宫里自由呢!早知如此,我就不跟你回来了!”朱琪气嘟嘟地抱怨道。
杨天义只听得满心内疚。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她这么诉苦了,可自己又的确是无可奈何。最后,被*得实在没有办法,杨天义只得哄劝她说,自己会让紫星专门为她制作一副面具,到时候,她就可以戴上面具出去玩了。
朱琪立刻拍手叫好,却仍是不依不饶地拽着杨天义的胳膊,直到他当场派人找来了紫星,这才像打了胜仗似的解除了对他的束缚。
紫星听罢,倒是满口答应,甚至还当即用面糊为朱琪印好了一个脸模。朱琪喜不自胜,这才不再纠缠。
哪知,等到离开时,紫星却是悄悄地告诉杨天义,制作这种高仿真的面具是一件极其辛苦、极其困难之事,仅原料中那块必不可少的兽皮,便唯有从青海所特产的一种奇兽身上才能获得。
而这种奇兽,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最后,紫星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用一种非常怜悯的语气说道:“至少也得三个月。”
看她那表情,却也不知是在同情朱琪,还是在同情杨天义。
唉,算了,以后还是少去几趟军营吧!
杨天义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挺龌龊的耍赖的办法。
胡思乱想之际,杨天义已是来到了东直门门前。他正要拍马进城,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人!大人!”
是马贵!
杨天义赶紧收缰回转,循声望去时,恰见到马贵正从道边牵马走来。只看他面上神色,杨天义便已猜到:乌力吉的事情办妥了。
“属下参见大人!”马贵走到跟前,屈膝便拜。
“快起来吧。”杨天义呵呵一笑,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曾想,马贵竟是并不回答,反而起身急声说道:“大人,皇上有旨,命您速速进宫觐见!”
“哦?什么事儿这么急?”杨天义纳闷地问道。
“详细情况属下也不太清楚,只听宣旨太监说,好像是跟鞑子的停战协议有关。”马贵答道。
杨天义一听,心中便是一阵狂跳:谈判都快一个月了,终于有了结果吗?却也不知这结果是好是坏?
他也不敢再多耽搁,便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道:“上马!咱们边走边说!”
在从城门到皇宫的路上,马贵便将此趟任务的经过细细汇报了一番。直到这时,杨天义才明白,为何他们会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了。
原因却是令人哭笑不得,那就是——乌力吉他迷路了!
乌力吉还是头一次来到如此繁华、人口稠密的汉人地区,那四通八达的道路和举目相连的城镇简直让他眼花缭乱——与草原上的一条路只管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到处都是大道,随处都有岔口!
乖乖,这可怎么走哇?
乌力吉边走边问,到底还是迷失了方向,一不小心,还被巡逻的士兵当作奸细给抓了去。幸好他的汉话说的还算流利,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之物,在牢里呆了几天之后便被放了。
就这样,当他七绕八拐地终于来到北京城近郊时,已经是大年十五了。而身无分文的他,此时也早如乞丐一般狼狈无比。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一走上大道,便立刻被在此守候多日的亲兵们所发现,众人一拥而上,把他捉了个正着。
经过马氏兄弟一番耐心劝说,乌力吉虽不情愿,却也最终答应暂时不进京城。可他怎么都不肯接受杨天义的安排住进军营,马氏兄弟不便用强,只得在村子附近找了一座破庙让他住下,由马福带着弟兄们贴身陪护,便让马贵赶紧回城向杨天义汇报。
今早,马贵回到府里时,杨天义却早已出门。他略等了一会儿,便遇上宫内太监前来宣召。他见事情紧急,这才赶至城门处等候。
听完马贵的讲述,杨天义心怀大定,便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做得很好。对乌力吉要好生招待,留下两个人陪着,其他人就先回来吧。弟兄们这些天也辛苦了,回家好好歇着吧!”
说到这里,杨天义忽然想起,此刻郑夫人正在府里忙着考察亲兵,随即又改口道:“且慢!你们回来得太晚,家已经回不去了。这样吧,告诉弟兄们,都去‘琼玉楼’歇着,先睡两天好觉再说!”
马贵心照不宣地憨憨一笑,便道:“多谢大人!对了,大人,还有一件事,属下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杨嗣昌杨大人搀着一位老翁前来拜访。”
老翁?谁呀?
莫非是——这时,一行人已是来到了东华门外。杨天义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又换上了马贵带来的官服,然后便递牌子进入了紫禁城中。
私底下的时候,崇祯说话还是很随意的。
坐在大殿之上龙案之后的他,抬头瞟了一眼正迈步走进殿中的杨天义,也不等他叩拜,便板着面孔说道:“好你个杨天义,架子不小嘛!说,你跑哪儿玩去了?竟让我等了你整整一上午!”
杨天义一听,干脆也不跪了,身子刚弯下一半就又站直了起来,顺手从靴中摸出一样东西,便径直走上前去,朝崇祯递了过去:“皇上请看,微臣就是忙这个去了!”
研发枪支这种事早晚是要曝光的,与其等崇祯知道了来质问自己,还不如提前主动交代呢。
站在崇祯身边的王承恩却是大惊失色。他虽不知杨天义手中所为何物,却也料定那必是火铳一类的武器,竟是大叫一声,便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大胆!驸马爷,你胆敢——”
“得了吧,承恩,你给我一边站着去!”崇祯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却被王承恩遮挡住了视线,便歪着脑袋说道:“天义,甭理他,你拿上来给我!”
王承恩也意识到,自己表忠心找错了对象,便讪讪的一笑,退开到了一旁。
崇祯从杨天义手中接过那件物什,在手中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儿,便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皇上,这是手枪,可是个好东西!”杨天义笑着说道:“它可以连发射击的。”
“哦,是吗?”崇祯说着,竟是误打误撞地将弹匣抠了下来,便疑惑地问道:“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你猜猜看。”杨天义道。
王承恩正在杨天义身后探着头偷看,听了这一句话,脑袋“嗡”的一声,连手中的尘拂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的妈呀,这位驸马爷,也太,太——”一时之间,王承恩竟是想不到该如何形容杨天义如此非主流的回答了。
崇祯却是丝毫不以为忤,仍是全神贯注地摸索着,还瞪大了眼睛往枪筒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地说道:“是装子弹用的?”
“不会吧,皇上,这您都看出来了?我手下千百号人,都没一个能猜得到!”杨天义一脸的难以置信。
王承恩嘴角撇了撇,心道:“这有什么,我也能看出来。”可他又不由得暗暗佩服:“瞧人家这马屁拍的,那才叫不显山不露水呢!”
崇祯却是咧开了嘴,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扭头之间,忽又看到了王承恩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已是明白了过来,便道:“你也太夸张了吧?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皇上,小孩子可不会拆枪。您已经卸下了弹匣,何不接着把它拆完?”
崇祯听了,果然觉得心痒难耐,便一把扫开了桌上的奏章,埋下头来,仔细地研究起手枪上每一处可以活动的机关来。或许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吧,他还真的把手枪拆散了开来,不一会儿,宽大的龙案上便七零八落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零件。
“皇上,您现在还觉得我夸张吗?”
崇祯乐得眉开眼笑,心中只觉得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兴奋。他强忍住欢呼雀跃的念头,却又不无得意地斜斜地白了王承恩一眼。
“皇上,拆着容易装着难。您要能再把它装好,那才叫别人无话可说呢!”杨天义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让他彻彻底底地爽一回吧!
崇祯再次跃跃欲试地挑战起这足以令世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象征智慧的极限来。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在杨天义几声疑似暗示的轻咳的协助下,他也终于再次体验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心爆棚的感觉。
看着那支复原如初的手枪,崇祯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能力的验证,它让所有的赞美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也让任何的炫耀都变得那么无足轻重。
“王公公,我是彻底无语了。你能帮我表达一下我现在的想法吗?”杨天义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承恩两眼瞪得滚圆,口中只喃喃地重复着:“厉害,厉害……”
只是不知,他是在说崇祯的玩枪能耐睥睨天下,还是在夸杨天义的讨好功夫登峰造极。
“子弹呢?”崇祯突然问道。
杨天义赶紧从怀里摸出两颗子弹递了过去。
王承恩本能地想要出声阻止,可他咕哝了两下,发出的声音却仍旧是“厉害厉害”。
这一次,崇祯不再询问,只观察了一阵,便无师自通地将子弹压入了弹匣,然后推进弹仓。
接着,他便扣动了扳机。
咦,怎么没反应?
“皇上,”此时已是箭在弦上,杨天义便是想要制止,却又如何能说得出口?他只得走到崇祯身后,伸手打开了保险,又拉动枪栓把子弹上膛,再将他的枪口对准了十多米外的一个香炉,然后便捂住了崇祯的耳朵,道:“可以了……”
砰——砰——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整个大殿内便有巨大的回声震荡缭绕。
杨天义定睛看去,香炉应声四分五裂,里面的香灰和未燃尽的麝香正在空中四散弥漫,形成雾蒙蒙的一团。再顺着崇祯的手臂抬起的方向望去,第二颗子弹却是深深地嵌入了房顶的一根大梁之中,在金黄色的梁柱上留下了一个黑黝黝的孔洞。
“太厉害了!承恩,你看到没——”崇祯兴冲冲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见到王承恩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尘拂又一次不知所踪。
殿门轰然而开,一群盔明甲亮的禁军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崇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又把手伸向了杨天义:“还有吗?”
很显然,崇祯还没打过瘾。
准确地说,是非常不过瘾!
“我就带两颗,没有了。”杨天义在身上拍了拍,又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毫无保留。
“别那么小气,再来两颗就行。”崇祯压根也不相信。
“皇上,真的没有了!”杨天义觉得很委屈。
“再不给我,我就治你欺君之罪!”崇祯威胁道。
“皇上,这枪不安全,再打,会炸膛的。”
“为什么?”
“这种枪还处于试验阶段,由于威力太大,普通的钢材,根本承受不住射击时的压力还有热量,顶多十来发子弹就要开裂了。”
王承恩正在低头寻找尘拂,听了这句话,只觉两眼一黑,差点儿又是一个趔趄。
什么?
合着你是在让皇上给你试枪哪?
你这分明就是藐视君王、图谋不轨嘛!
也罢,等我把尘拂捡起来再跟你好好算账!
可让王承恩后悔不迭的是,就在他俯身起身的这片刻工夫,事件的发展便已完全失控!
“刚才打了两发,还能再打八发。少废话,快点儿给我!”崇祯不失时机地表现着自己在算术方面的造诣。
杨天义急了,干脆把官服一件件脱了下来,只剩下内衣内裤:“你找吧,找到就归你!”
王承恩刚要站起,便看到杨天义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顿时当场石化。他嗓子里“嗬嗬”了几声,欲要上前拦阻,可那脚步却又如何迈得出去?
情急之下,他随手抡起尘拂向杨天义甩去。不料,那平日里从不离手的尘拂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竟而第三次脱手,便径直地飞了出去!
崇祯也没想到杨天义竟如此豪放,一时间便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正当他下意识地打量着衣衫单薄的杨天义时,却是一眼瞧见一根又直又长的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在杨天义的两股间耸立起来。
崇祯惊骇不已,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躲,仰面便要跌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