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经过精心策划的诏谕,它的真实用意也远不像表面的文字看起来那么简单。
诏谕的内容主要有三个部分:报名条件、比武方式和获胜奖赏。
先说这报名条件。
诏谕规定:自十九日起,共有三天的报名时间。凡报名者必须是蒙古人,除此以外,不论贫富贵贱,不论老幼病残,不论高矮美丑,甚至连婚配与否都避而不谈。
至于比武的方式,诏谕中说得也非常明白:自二十二日至二十四日,共有三天的比武时间。报名者以抽签决定场次顺序,可以亲自上场,也可由家奴代替,拳脚兵器不限,并采取单循环淘汰制,胜利者可直接晋级,直至最终的决战之局。
但真正诱人的,还应该是那胜利者所能获得的赏赐了。
诏谕中讲得很是清楚:最后的胜出者,不但可以得到金银牛羊的厚赏,不但可以得偿所愿抱美而归,而且还能够在次日的寿宴上,获得皇太极亲手颁赐的巴图鲁背心一件,以及当面向皇太极敬酒的机会。
诏谕一经颁布,便立刻传遍了沈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琪琪公主的花容月貌天仙之姿早已是尽人皆知,而这个“巴图鲁”的勇士称号却更是百战之功也未必能够觊觎。如此的美人名利皆可一举囊括的机会,怎不令人热血沸腾、争先恐后、跃跃欲试?
可是,这出身蒙古的一项约束,便将不计其数的满族贵介子弟拒之门外,除了扼腕长叹,徒唤奈何之外,他们却也是无计可施。
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自努尔哈赤以来,满蒙的王公贵族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联姻的传统,这也是为加强两族的团结协作所制定的基本国策。琪琪虽然是皇太极所收的义女,但名份上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和硕公主,她要出嫁,自然是只能嫁到蒙古去了。
皇太极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比武招亲,自然有他特别的考虑。只是,他这突然改变主意的做法,却是将杨天义弄得措手不及。
只不过,此时的杨天义,对这件事还是一无所知。
因为,他在半夜从张海那里回来之后,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继续蒙头大睡了。
今晚又要去皇宫了,这事儿可是愈发地不能等闲视之了,当然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杨天义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只觉得浑身清爽无比,接连几日忙碌不休的疲倦感已是一扫而空。
由于日期愈渐临近,杂耍团的成员们脸色也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吃饭的时候,大家也少了许多往日间的欢声笑语。而乌力吉则更不必说,自阿秀离开之后,杨天义便再未见他露出过笑脸。
唯独那个哈图温,神色间却是与众人颇有不同。
杨天义特意留心之下,倒也不难看出,在他那强作轻松的表情背后,分明地有种挥之不去的心烦意乱。
他肯定不知道彩云已经离开了王府,这接连两天没见到人了,也难怪他会如此的坐立不安。
杨天义心中暗暗发笑,便好心好意地上前询问。而经历过上次王府外偶遇之事的哈图温,对杨天义已是再次满怀妒意,又怎肯实言相告,便敷衍地说道,自己只是练功练得身心疲惫罢了。
杨天义随口安慰了几句之后,又走到了乌力吉的身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拽着他走进了房间。
哈图温见状,便赶紧三下两下把饭扒进了嘴里,也随之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乌力吉刚一坐下,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很显然,对于杨天义这几天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现,乌力吉心中已是大为不满。他觉得,杨天义对杂耍团的前途根本满不在乎,对阿秀的命运更是毫不挂怀。
“乌大叔,你先看看这个。”杨天义并不介意乌力吉的态度,便取出了那份通行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乌力吉随手扯过那叠纸张,可是他只翻看了一眼,便立刻惊讶地叫出声来:“通行证?!这是真的假的?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这是莽古尔泰帮忙弄的,当然是真的。”杨天义微微一笑道。
“他?他凭什么要帮你?你不是——”乌力吉马上想到了杨天义的身份,只是他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这里面过程很复杂,只是我答应为他做些事情,他自然愿意帮我这个小忙了。”
“是什么——”
乌力吉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当然能够想象得到,这其中定然有许多无可告人的秘密。就像自己的心中,也埋藏着一个巨大的机密一样。他看了看杨天义的眼睛,清澈而又适意,便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乌大叔,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就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了。”
“可是,阿秀还没有回来,咱们想走也走不了啊……”
乌力吉的心事,无法跟任何人倾诉,便只得这么避重就轻地说着,又用双手抱住了脑袋,神情中已满是痛苦之色:“这么多天了,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知道。”
“什么?”乌力吉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把便抓住了杨天义的肩膀:“她在哪儿?莽——三贝勒没把她——”
“她早就不在亲王府了,她现在进了皇宫,跟一个什么和硕公主呆在一起。”
“真的吗?”听了这个消息,乌力吉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更担心,便有些魂不守舍地茫然说道:“皇宫,她怎么会去那里?难不成,是汗王他……这怎么可能啊……”
“乌大叔,你就放心吧,照我的估计,等到寿筵的那一天,她就能安然回来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在这一刹那,乌力吉似乎已全都明白了:这个腊肠,表面看来好像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其实在暗地里,他却是一直在为整个杂耍团*心忙碌,付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苦努力。
当然,这其中应该也包含着他对阿秀的一番情意。
突然间,一个更大的疑团却是涌上了心头:他究竟是什么人?平日里不动不摇的,怎么就能办成了这么多事情?
“当然是找朋友打听出来的。”杨天义轻描淡写地答道。
他知道此刻哈图温正在偷听,因此,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乌力吉紧接着便提出了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你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的这个问题,依然没有问完。
因为,他看到杨天义伸出了一根手指,并放在嘴前摇了摇。
久练成精的他,已是明白了杨天义的意思。
该说的,自然会说。
其它的,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那也就是说,等表演结束,咱们就可以走了?”乌力吉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眼神躲闪地说道。
“是啊,等表演一结束,咱们就一起走!”出于同样的原因,杨天义也将目光飘移了开去。
乌力吉心里明白,自己十有八九是走不了了。而杨天义则更加清楚,自己想踏出沈阳,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只不过,他们却都没打算将各自的秘密,说与对方知晓。
为了隐瞒不得不隐瞒的实情,两人的话语便都有些言不由衷。而恰恰是这种言不由衷,让两人也随之陷入了一种无言的沉默之中。
其实,话说到这里,杨天义此行的目的已经实现,稍坐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准备告辞离去。
可是,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乌力吉却又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刚才说,是个和硕公主?”
“嗯?啊,对呀。”
这话是从莽古尔泰那里听来的,杨天义倒也没必要遮掩。
“那一定就是琪琪公主了。”
“嗯,啊?”这下,轮到杨天义大吃一惊了:“你~~知道她?”
“怎么?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杨天义脑子有些发晕。
“呵呵,我忘了,你睡了一整天,当然没听说了!”
“听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事关朱琪,杨天义自然有些紧张。
“是这样,汗王今天颁布谕令,要为琪琪公主比武招亲。”乌力吉的脸上终于舒展出一丝笑容,便道:“整个皇宫只有一位和硕公主,那可不就是她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天义早已知道此事,却又要装出一副初次听闻的样子:“比武招亲吗?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怎么,你也感兴趣吗?”
“公主要出嫁,谁不感兴趣?你倒是跟我说说呀!”杨天义尽量要让自己的反应“听”起来像个正常人。
乌力吉饶有兴趣地左看看,右看看,倒也没再问什么,便将谕令中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
虽然谕令才颁布了一天,可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而杨天义却是只听得连连咂舌:天啊,这公主的招亲也太宽松了吧?似乎只要能打,其它的房子、车子、票子、帽子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连有没有妻子都没有关系!
古代的男人,也太他妈幸福了吧?
“你刚说什么?”乌力吉没听清楚杨天义的喃喃自语。
“哦,我是说,这公主招亲的条件倒是蛮公平的嘛。”
“公平?你说的是反话吧?”
“反话?怎么是反话?”
杨天义没弄明白乌力吉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的理解,扳着指头说道:“你看看,这报名条件中,不论出身、年龄、学历、收入、疾病等等等等,好像除了性别之外,没有任何歧视性条款,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不问出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到过这么公平的招聘条件呢!”
乌力吉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待确定杨天义确实是很认真地说出这些番话后,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你个腊肠,你该不会是也想去试试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