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大家各怀心事,都不怎么说话。
紫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也看不出一丝要走的意思,只是不停地为杨天义夹菜,却又绝口不提两人刚才谈话的内容。
朱玥看着紫星故作镇静的表情,便猜到杨天义定然是用某些特殊的手段说服了她。而且,显而易见的是,两人之间对此事还有着某种默契,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守口如瓶。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朱玥淡淡地告诉自己。
但是她并不觉得难过。
以她对杨天义的了解,他既然想要隐瞒,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自己没必要知道。
所谓没必要知道,那就是说,也没必要去问。
虽然她确信,如果自己去问的话,他一定会告诉自己。
可是,朱玥也更加明白:既然爱他,那就要信任他。
这就是朱玥的温柔,包容而又宽广。
小女人的大智慧。
郑玉泉则不同了。
当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些曾经隐藏的缺点,往往便会以某种形式试探性地表现出来。
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就看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缺点。
自幼的掌上明珠,从小的娇生惯养,决定了郑玉泉性格中难免会有刁蛮任性的一面。而且,现在的她,也正处于这种“刺探”阶段。
在她想来,不论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情,杨天义都不应该生气。原因嘛,很简单,自己曾对他舍身相救。
自己愿意拿生命来证明对他的爱,那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原谅的呢?
杨天义是解读人性的高手,郑玉泉的做法,他当然能够理解。
但问题是,他却无法接受。
因为,郑玉泉试探的对象,竟然选择在了紫星身上!
杨天义认为:如果这都可以不闻不问,那就是对紫星最大的伤害。
他的这个想法原也不错,只是忽略了一个前提。
紫星与郑玉泉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她又比郑玉泉年长几岁,而她的师父更是郑玉泉的母亲。因此,在紫星的心中,一直是把郑玉泉当作亲妹妹一般。
正因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对郑玉泉偶尔的恶作剧,紫星从来都是谦让迁就,从不放在心上。甚至,连郑玉泉与师父合谋“暗算”自己,紫星也从未有过一丝责怪之意。
但杨天义就看不惯了。
最让杨天义无法容忍的是,郑玉泉在“下毒”风波过后,非但没有一点儿歉疚之感,反而对自己亲近紫星而疏远她不时地流露出埋怨之意。
不知反思自省,一味归咎于人,这才是令杨天义对她愈渐冷淡的真正原因。
杨天义决定,先晾上她一段时间再说。
对此,郑玉泉自然是想不明白。
以她的性格,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杨天义的横眉冷眼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要她放下矜持,主动找杨天义坦承己过,求得谅解,那更是绝无可能之事。
于是,两人便互相怄气一般,就此僵在了那里。
吃饭之时,郑玉泉见杨天义虽不说话,却又与紫星眉来眼去,竟是没有一丝搭理自己的意思。她心中愈发伤感委屈,便胡乱扒拉了几口,然后赌气似的摔下了碗筷,转身离席而去了。
朱玥见杨天义毫无反应,便也不好出声劝阻。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以郑玉泉的个性,她是肯定听不进旁人的意见的。
还是等天义把大事忙完了,再跟他好好聊聊吧。
紫星更是有口难言。
她心里非常清楚,两个人矛盾的焦点,就是自己。双方又都是自己极亲近的人,不管说谁的不对,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算了,回头找个机会,让他俩私下谈谈吧。紫星暗叹一声,便也沉默不语。
婉儿也看出来郑玉泉是在发作杨天义,但她却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在她的心里,始终都坚持这样一种观点:杨天义的态度,便是自己的态度。
既然老爷都不说话,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妄语多言了。
就这样,有人没法留,有人不敢留,还有人忌于身份不能留,郑玉泉便在几双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黯然走开了。
走了没多远,只见她忽然脚下重重一顿,然后便捂住了脸庞,一溜小跑地回屋去了。
而众女都没想到的是,杨天义之所以没有开口询问,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郑玉泉的离开。
此刻,他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未来之事。
紫星的问题,终于得以圆满解决。从今以后,不仅再不必担心她会离开,甚至在两人之间,还有了一个共同奋斗的目标。
能把一件本要分道扬镳的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志同道合的结果,杨天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再有,圣旨中所交付的任务,不管是平叛还是筹款,在任何人的眼中,那都是困难至极的差使。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自己竟然在短短一月之内,便将这两件大事解决得妥妥当当。
事实上,即使是杨天义自己,对此也不敢相信。
顺利吗?道路一波三折。
艰辛吗?酸甜苦辣自知。
不管怎么说,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已做完,这就如同酿酒一般,稻谷、酒曲、泉水俱已齐备,剩下的,就是等待时间来慢慢发酵了。
好在,时间的发酵作用,还是很快很强大的。
围城的贼兵又坚持了十多天,在粮草实在供应不上,而军心日益浮动躁乱的情况下,高迎祥无计可施,只得又勉强攻打了一次太原,然后便遵照杨天义设计好的路线,率领三十六营一路北撤而去。
太原之围遂解。
卢为亮根据各地上报来的灾情,按照受灾的严重程度不同,已将第一批赈济物资款项运抵各州府,重点解决匪患过后的恢复生产和旱灾之年的百姓安抚工作。
徐辉则新近选拔了一批没有背景的年轻官员,组成了十多支督查小组,交替轮流分赴各府各县,全力监督地方官员赈灾抚民的工作进展,以及杨天义所特别交代的政务公开情况。
有了卢为亮的反复叮嘱,又有徐辉的铁面纠察,再加上杨天义凛凛威严的坐镇指挥,这一次的赈灾工作,进行得是相当顺畅。
全省八个州府,二百多个县镇,仅有数十名官员因贪赃懈怠而被免职或是处斩。能出现如此大好局面,不管是横向或者纵向比较,对于山西而言,都可称得上是前所未有了。
山西官场之风气,也自此大为改观。
而王自用所承担的挖渠打井任务,也已全部完成。虽然由于各种原因拖延了数日,但杨天义只是训诫了几句,并未予以深究。至于他所承诺的赏赐,倒是不打折扣地全部兑现了。
紧接着,太原城剩余的八千多俘虏,也都照此处理。只不过,这批人却是没有了王自用的待遇,而是按照卢为亮的安排,被分散于各地从事挖矿、开荒、引水、造林等监管劳动,以役赎罪。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转眼过去了。
眼下已是金秋七月。
夏粮已收,秋黍新种。今年粮食虽然减产,但既蒙圣恩免了一年赋税,加之官府各项救济均已到位,今冬当可无虑冻馁之患。
百姓最是淳朴,能够丰衣足食,便心存感激之念。于是,农忙刚过,各地府县衙门,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百姓赠送“万民伞”、“德政碑”的事情。
按照杨天义的规定,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经按察使司调查并无弄虚作假后,相关官员可一律得到双倍俸禄奖励,可谓是名利双收。
卢为亮此时手头颇为宽裕,往往是徐辉的政绩表刚一拿来,奖金奖状便随即发放。
一时之间,山西自下而上,从平民到官员,无不感到心满意足,得偿所愿。
当然,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山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重享安定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若要论起功劳来,那位年轻的督抚大人,他才是首当其冲之人。
然而,就在官绅士民们都在考虑该用哪种方式来表达崇敬感激之情时,却不知从哪儿传出一个小道消息:杨大人他,被皇上给罢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