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当听到郑夫人提出要走的时候,杨天义的第一反应是:淡定,淡定,可千万别笑出来!
对付“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更“妖”。以邪制邪,以痞压痞。
可是杨天义自问之下,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与郑夫人年轻时孤身闯荡江湖,不得不以邪毒为外壳来保护自己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成长与从业经历,倒是与军人的作风更为接近。
这就决定了在他的性格中,强韧、机变、沉稳、冷酷,便成为了主流意识。而像郑夫人这样的非主流,她的那种思维与行事方式,却是从未在杨天义的意识中占据过一席之地。
因此,对待郑夫人这种不能以常理猜度的善变热辣之人,杨天义最大的感受就是——头疼!
他甚至隐隐的还有个念头:等她走了之后,自己要不要编个理由,放挂鞭炮庆贺庆贺?
而就在此时,就在他难以抑制内心的轻松与兴奋的时候,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和紫星开始无忧无虑的崭新生活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刹那间,他的满腔希望的热忱,便变成了愤怒的火焰!
这个老妖婆,这还没完没了了!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是她莫名其妙地把紫星送到了自己的身边,接着又整出这么一大堆让人恨得牙根直痒的事情,这还刚没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便又要把两人强行拆散!
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
你怎么出人意表、异想天开我管不着,可是,想从我身边再把紫星给抢走,便是天皇老子我也要跟你拼了!
杨天义怒不可遏地想要用拍桌子来表达自己的强烈愤慨,却是发现桌子上面杯盘狼藉,竟无下手之处——显然,直接拍在盘子上会很扎手的,而把盘子先挪开再拍的话,又实在太影响气势——于是,他便只好很女性化地跺了跺脚!
但他很快地就又后悔了:脚已经跺得很疼了,声音却是小的可怜。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站在桌子上跺一脚呢。
“紫星,你别着急,我这就找她算账去!什么朱雀门麻雀门,你刚从火坑里面跳出来,她就又想把你推下悬崖,这还让不让人——”
“你不必去了!”紫星轻飘飘地打断了杨天义的话,便又接着道:“我其实并不着急,真正不该着急的人是你!我已经想好了,师父她对我恩重如山,她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
“狗屁的心愿!她那是妄想!你这叫愚忠!”杨天义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不明白,这是师父毕生的心血所系,而今竟是毁于一旦,教她如何能够释怀?”紫星低着头黯声说道。
“毕生?她才多大年纪,这也算毕生?”杨天义一针见血地说道:“那不过是她年轻气盛时的游戏罢了,没了就没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为了弥补她的那点儿失落,就要搭上你一生的幸福,她这也太自私了!”
“天义,你小声些说,师父她会听到的。”
“我就是要让她听见!谁教你不让我去跟她当面说的?”杨天义的声音愈发响亮:“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愿意,要不然,你怎么说话都不敢看着我。”
“天义,你不懂,师父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紫星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酸楚之色:“师父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而我,以前杀过太多的人,已无法再跟你走在一起。”
紫星慢慢站起身来,用力地抱住了杨天义,又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无限怅惋地说道:“在我杀的人中,也不乏朝廷官员。如果我跟着你,一旦被人发现,我自然是难逃一死,而你也会因此而落罪。
“即便咱俩心甘情愿,可是,朱姑娘呢?还有你家中的肖姑娘、何姑娘,她们恐怕也要受到牵连。婉儿的遭遇,还不够惨吗?我又如何能只顾着自己的幸福,而去连累大家?”
杨天义顿时便无语了。
刺杀朝廷命官,那可是一项重罪!而按大明律例,窝藏不举者,与杀人者同罪。
紫星虽然一直蒙面,但她的真实身份,却一定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而自己的身边,也一直都有曹化淳的眼线,此事若是日后被他揭发出来,后果会是怎样,杨天义也确实心里没数。
“你别说了。”
对紫星的这一番话,杨天义不能不慎重考虑。毕竟,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了。而对于郑夫人的做法,他也理解了她的一番苦心。
“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总归能想到办法的。反正你还要养病,咱们还有时间,有时间。”杨天义喃喃地说道。
然而,时间总是那么的无情。
一连三天过去了,来到督抚衙门上报矿山数目的,除了徐辉之外,竟是再无旁人。
而徐辉之所以如此配合,既是因为他曾经当面承认过,更主要的原因则在于,他不准备在山西干了。
而那些还想在山西继续呆下去的官员们,又怎肯轻易屈服于杨天义的*威,彼此观望,私下串联,以期通过这种无声的抵抗,迫使杨天义的政策无果而终,黯然收场。
但是,他们想错了。
因为,杨天义要杀人了。
他最近的心情很差,很郁闷。官员们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跟他对着干,这不能不说,他们选错了时机。
所以,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杨天义挟天子之剑,扬万民之意,势要一扫官场之黑暗阴霾。而他踏入官场后的第一刀,便要从山西开始!
不杀人,不足以立威!
况且,这也是他答应过紫星的事情。
同样是杀官,紫星是偷袭暗杀,而他,却是光明正大。
权力很充分,理由也很充足,那就是贪污受贿。
山西官员们串联的为首之人,便是太原知府。很不幸的是,他恰好是正四品。
此外,产煤重地的潞安府知府,也是激烈反对者之一。由于属地人口产粮较少,他虽然也是知府,但只是从四品。
对于这样的官员,几乎用不上太多的调查,杨天义只是一声令下,徐辉便立刻找来了大量的证据——有罪没罪,关键是看想不想查!
只要查办,十拿九稳。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杀!
圣旨、尚方宝剑、督抚大印在那放着,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有幸与两位知府同时被斩的,还有山西屯田道、管河道两位省级官员,也是徐辉的下属,罪名嘛,除了贪污之外,还有以权谋私,挪用侵吞公款等,同样是死有余辜。
除此以外,还有四十多个陪葬之人。这其中,最为吸引眼球的,一位是都指挥使司的佥事,另一位则是布政使司的同知。
他们或者被绞,或者入狱,或者免职,无一逃过杨天义的雷霆手段。
至此,包括前期在拍卖会后被罢免八位晋王系官员,山西的四大巨头,都为杨天义的立威之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且,官员们还发现:这四个人事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他们应该是跟督抚大人事先达成过某种共识,故而各自都拿手下人开刀,以此来表明他们没有包庇护短之意。
那也就是说,对于杨天义的做法,他们是支持的。
让官员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四个人彼此互不统属,平日里又素有龃龉,如何竟会在短短一月之间,便全都屈从于这位刚刚上任的年纪轻轻的督抚大人?
莫非,这位督抚大人的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势力?
更有一些有心之人,便带着厚礼前去拜望王承恩,希望能从他那里谋得一线生机。
哪知,王承恩此次却是一改颁旨钦差之惯例,竟而一律闭门不见,礼物也一概不收。到了最后,或许是不胜其烦,他居然干脆搬到督抚衙门去住了!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总不能到老虎洞里,去找打虎英雄吧?
利剑已经出鞘,虽然自始至终未有一人提及矿山土地的只字片语,但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杨天义的真正目的,又有谁不是心知肚明?
现在,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相比之下,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性命,官位,那才是更重要的。
眼下之计,当以保命为上,至于告状反咬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于是,在第九天头上,以三司衙门的各级官员为首,太原城大大小小的凡是手里有矿山、或者与他人合有矿山的官员,便络绎不绝地向督抚衙门涌去。
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在于难易,只是在于敢不敢坚持。
坚持到最后的人,便是最终的胜利者。
然而,杨天义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愉悦,却有人赶着来与他分享胜利的快感了。
这个人,便是山西总兵——曹文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