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大亮。

村子里的火基本上已经熄灭，仅剩下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噼噼啪啪的响声，仿佛是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昨夜曾有过的辉煌。

整个村庄都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不管是树木、房屋甚至是石壁土墙或者大道小路，已经全都变成了黑乎乎的焦土，便连那清晨的空气，也依然充斥着一股焦炭的味道，让人在几欲窒息中也可以轻松地想象到——昨夜，当整个村子都变成火树银花时那壮丽的画面。

由于大火的阻隔，杨天义最终也没能赶到村口参与那场围剿战斗。王清印的两百士兵坚持到最后，体力早就透支殆尽，已是连刀剑都拿不起来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命令士兵们退出战场，躲在一旁休息，任由贼兵从门户大开的封锁线上落荒而逃。

就在大火已经烧到屁股的时候，官兵的围堵却突然解除了，这让贼兵们一个个喜出望外。当他们争先恐后地逃离火场之时，也能够清楚地看到，有一群官兵正坐在百十米外的地上，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从面前溜走。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曾几何时，当自己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官军的眼皮子底下从容而行之时，官军被那见首不见尾的浩大阵容所震慑，也是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目送远行，却不敢有任何行动。

只是，眼前的情景虽然似曾相识，心中的感受却是大相径庭。

那种趾高气扬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一败涂地后的灰心丧气。

贼兵走尽了，大火也烧完了。

王清印听到了村中传来的呼喊之声，便带着士兵们赶过去与杨天义会合。

见士兵们个个都是浑身烟熏火燎的样子，杨天义的心中也很是感动。只是这村子也呆不下去了，他便带着士兵们来到村后，在河水中洗去了浑身的烟尘火灰，然后就在对岸的空地上埋锅做饭，好好休整。

过不多时，王清印带人清理过战场，便来到杨天义的跟前，将战况进行了一番汇报。

是役，包括在大火、大水和战斗中，一共消灭贼军四千人左右，伤者不计，俘虏三百余人，其余两千多人逃窜。明军的伤亡数量也有一百多人，其中阵亡二十七人，全部都是死在了村口的战场上，且伤亡将士已做了妥善安置。

而贼首张献忠，则是不知去向。从俘虏们的口中盘问得知，他是在村口的战斗正酣之时，就已经悄然消失了。

王清印一脸的眉飞色舞，眼神中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虽然没能抓住贼首，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区区四百人的兵力，而取得歼敌四千的胜利，面对这样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耀，还有谁会去求全责备呢？

杨天义也是满怀欣喜：这一次接一次的胜利，不只是在反复验证着自己的随机应变的军事才能，同时也在不断强化着自己指挥若定的领导信心。只要能拥有这些，杨天义觉得，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至于张献忠什么的，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惊喜却总是不期而至。

就在杨天义和士兵们一起欢庆胜利的时候，又有人赶来送上了一份锦上添花的厚礼！

这个人，便是皇甫涵。

而这份厚礼，正是众人以为早已逃之夭夭的张献忠！

皇甫涵？他不是应该在襄陵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原来，皇甫涵并未遵照杨天义的命令，护送村民赶往襄陵城，而是在中途便折返回来了。

襄陵城在柴炭村的东北方向，其间不过三四十里的距离，虽然带着村民行进缓慢，但是走了一个时辰过后，襄陵城仍是遥望可及了。皇甫涵本就对这趟无惊无险的差使颇为不满，此时见距城不过十里之遥，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就此作罢的念头便更加地难以抑制。于是，皇甫涵便找来彦歆进行商议。

彦歆虽是极力劝阻，奈何皇甫涵已是心坚如铁，而她也深知杨天义手中兵微将寡的情形，终拗不过皇甫涵的一番义正词严地说辞，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皇甫涵便带领着一百士卒，与村民们分道扬镳，转身又向柴炭村疾行而来，目的就是要为杨天义助上一臂之力。

只是当皇甫涵带兵赶回村子附近的时候，村后已是一片寂静，而村前还时不时的传来阵阵喊杀之声。他深悉杨天义军法森严，诚不愿此刻与他相遇，便一声令下，带兵从村东的树林外绕行而过。

而让皇甫涵始料不及的是，他虽然避免了与杨天义的邂逅而遇，却是意外地与张献忠狭路相逢！

当皇甫涵正带兵向村口疾行之时，突然听到树林中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此时天色微明，林中的情形也看不清楚，皇甫涵不敢大意，便向对方高声地询问口令。

没想到，这一声问话，并没有听到回答，却是换来了一片惊叫之声。皇甫涵马上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遇上贼军的逃兵了！他一边下令士兵们摆开攻击阵型，一边在紧张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跟着杨天义这么久了，又与他一起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各场战斗，皇甫涵考虑问题的方法，已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模仿杨天义。此时敌人的数量不清，状况不明，而且又是在密林之中，自己若是贸然下令进攻，只怕是要陷入一场混战。

想到这里，皇甫涵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乃平阳府总兵，率领三千大军前来围剿尔等！尔等若是聪明，便速速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尔等若是冥顽不灵，抗拒官军，我便放火烧了这林子，定要将尔等烧个尸骨无存！”

士兵们没想到连皇甫涵也学会了钦差大人的招数，不但以总兵自命，更是将一百之兵冒充三千之众，脸上便带着些会心之笑，却又非常配合地一起高声喊叫：“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皇甫涵听那林中的声音愈发噪杂，便又火上浇油地说道：“大明官军，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只要尔等甘心受降，尚有一条活路！本将军只数十声，便要放火！弟兄们，准备点火！十，九，八……”

贼兵们本就无心应战，一听说官军又要放火，已是被烧得心有余悸的他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