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九不禁哑然。
这舍利刚成型的时候居然不是半黑的?
她这个念头刚刚滑过脑袋,等到弗箬伸手去碰那颗舍利之际,倏忽就变了模样!
女人的泪打在舍利上,孟十九感到漫天的恶意从弗箬纤弱的身躯当中散发出来。
“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深重的恨意……”
灵力和怨恨交织在一起深深刻入了那颗舍利之中。
“不只是她的恨意。”
谢凡凌空抓住一缕丝状的黑气,提溜到孟十九的跟前,“你好好看看,这里也有了凡的恨。他终究是犯了嗔戒的。”
孟十九这才注意到弗箬的这个故事其实是不完整的,她掠过了太多自己被赶出镇子重新立足的辛苦。
而这些其实都被了凡看在了眼里。
在了凡的视角里,那些回忆都是灰惨惨的,唯一的一抹颜色就是弗箬笑起来的时分。
可那笑意却永远凝固在了弗箬离开镇子的那日。
原来,她竟是在众人的责难中自毁了容貌离开的,从那日起了凡眼中的色彩只剩下她面上伤口的血红色……
他渡化了弗箬,从兰苑那方天地里救出了她,从红尘纠缠里拦下了她,但世人却不肯放过弗箬。
了凡的不解困成一个死结,日夜压在他的心头,直到他也深陷其中,为人所厌弃,独居在狭小的木屋之中,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这死结,直至逝世的那一刻仍是不曾开解。
孟十九的目光掠过弗箬的脸上,果然有一道难看至极的伤痕逐渐显露出来。
血水跟泪水交织在一起,看着格外惨烈。
……竟是这样难过的故事。
“不过这时候还没有全黑呢,”孟十九想伸手碰一碰那颗舍利,“如何又变成弗箬手上后来的那副样子。”
她的指尖碰到那团黑色,果真又跟在外头时一样,引发那团黑气的疯狂涌动。
周围的场景又变化回了弗箬出生的那个镇子。
弗箬面上的伤还没好,她一身红衣像极了从炼狱归来的女鬼,怀中抱着那颗半黑半白的舍利,一家一户同当初曾败坏过了凡名声之人。
凡她过处,便灭绝一户,造了极大的杀业。
直杀到将了凡赶出寺庙的僧侣处,那怕死的小和尚用一句提醒换了条命。若是弗箬还想再见了凡一面,便必须带着这颗混元舍利去阴司寻他。
这才有了弗箬守着舍利孤身来阴司的后来种种,不过这颗舍利沾染了太多她的怨恨,又在阴司待了许多年,才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我造了这么多杀业,他自然不肯见我,可他也不曾转世。我托人查了许久都不见他的踪影,你们……可曾见到过他?”
痛苦而遥远的回忆总算消退,弗箬再次现身到孟十九和谢凡的跟前。
她看待谢凡的目光又有了些变化,兴许是在回忆里看到了了凡跟他有些神似,孟十九赶紧拦到谢凡跟前,“没见过!”
弗箬挑了挑眉,“那就可惜了。既然无人见到他,那我便守在这里,跟这颗舍利一起化为灰烬也好,断不会让别人碰一下。”
孟十九无意用强,且这美人看着真身似人似鬼,那颗舍利蕴含的怨气和灵力都十分难测,一时也不好出手。
她被堵得一滞,却见身旁的谢凡已经探出身来,‘龙澈’的光亮划过弗箬的脖颈,轻盈上挑将那颗舍利打翻在地。
孟十九惊得要跳起来去捡,却被谢凡扯住了。
“了凡若是转世了,这颗舍利上的灵力也不复存在了,他定然还在这附近看着弗箬。”
孟十九心口一跳,顿时明白了谢凡是想激了凡出来跟弗箬相认。
但了凡又不是傻子?岂会这么容易上当。
而且……他们能轻易制服这惊世美人吗?
舍利落地的声音仿佛敲在弗箬的心上,她整个人变得异常躁动,面上的伤痕顿时就藏不住了,乌黑的青丝一缕缕透出银白的底色。
事已至此,那就打吧!
孟十九也不再犹豫转瞬祭出‘鬼卿’来冲着弗箬而去,弗箬却丝毫不惧,只见得她慢慢拾起那颗舍利,身上的威压霎时压得‘鬼卿’微微颤动起来。
好可怕的力量,竟然连祖师爷斩妖除魔都有些镇不住!
孟十九不退反进,以周身的灵气将‘鬼卿’催发到极致,须臾之间就描出一处剑阵将弗箬的身影困在其中。
弗箬所散发出的威压对谢凡而言还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反手执剑对准了那颗舍利,两人配合无间,大有要将它彻底破坏的意思。
弗箬顾不得被脚下的剑阵,竟是撕扯着自己的皮肉一步步朝外踏出,护在那颗舍利跟前死死不肯放开。
就在三方纠缠之际,一阵空灵而悠然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弗箬,该放手了。”
弗箬听到这声音,身子死死僵住,半晌才回过头来,去寻那声音的来源。
“这么久了,你才肯出来见我吗?让我放手,你又何尝愿意放手?”
出声的,正是她苦苦寻觅多时的了凡。
孟十九倒吸一口气,这高僧在世时应该法力高强,此时现身在跟前的,并非游荡在世间的一缕游魂而仅仅是他的一片意识而已。
可这片意识,竟然能够停留在弗箬身边如此之久甚至还能够现身于旁人的眼前。
然而,在弗箬的眼中,了凡却仅仅只有声音,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形态,令原本就陷入痛苦的弗箬更加难堪。
她的声音变得凄厉而哀伤,“为什么,为什么就连旁人都能看得到你的样子,只有我始终都看不见你!”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