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廖初发现事态走向有点迷幻。
他开的分明是餐馆,早餐和汤品卖得也很不错,但现在为什么这么多顾客成群结队过来打卡,进门就说要“无糖豆浆”、“柠檬薄荷水”和“海盐柠檬茶”?
宛如一家饮品店!
后来还是赵阿姨跟人聊天时听说了大致经过:
也不知怎么传出去的风声,说这家餐馆的饮品都特别健康,尤其不含糖,特别适合中老年朋友和小孩儿。
先是宋大爷和李老头他们夕阳红老年团天天过来打卡买豆浆、喝粥,因人数过多、发色过于统一引发围观,接着就有许多人跟风排队。
一时蔚为壮观。
幸亏廖初已经成功招聘到一位服务员帮忙,不然还真忙不过来。
有刚来的老太太不明就里,看见有人排队也过来凑热闹。
排了一会儿,到底不放心,又热,就问前面的老太太:
“老姐姐,是在这排队领鸡蛋不?”
一群老头老太太也是大清早上没事干,难得有人发问,于是热心科普起来:
“领什么鸡蛋呐,这是纯绿色健康饮品,给十个鸡蛋都不换。”
人越上了年纪越爱保健,这也直接导致各地保健品骗局屡禁不止。
来人听得晕乎,“那甜东西怎么可能没糖呢?”
“所以说这就叫黑科技,”前头一个大爷很懂的样子,“就特爱到处挑刺那老李头你知道吧?”
新来的大娘仰着脸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
“哦,想起来了,就整天吹喇叭那个!”
“对,就是他,”大爷越发口若悬河,“听说他当天就拿着一杯豆浆去化验所了,愣是没挑出刺儿来!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他口才极佳,表情极其丰富,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手部动作,描述得那叫一个生动,好像全程跟踪一样。
众人齐齐惊叹。
正说着,却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帅哥从店里走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
“没有黑科技。”
那老头不高兴了,“年轻人,话可别说得这么绝,那不还有什么微分子高分子料理吗?”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可心不老啊!这些事儿可都知道呢。
旁边又有几个中年人凑热闹,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哎就京都那个老滋味餐厅你们知道吗?”
“那能不知道吗,不是最近特别多广告,宣传很凶,号称什么引导餐饮美食新潮流……”
“呸,”一开始说话的中年人愤愤道,“快别听他们扯淡了,真好吃的餐厅用得着打广告吗?都是瞎折腾。
年前不是老掌柜去世了吗,他儿子上位后简直把个餐厅折腾得不像样子,听说厨师班子都大换血了。
就整天搞什么潮流大小分子料理,上个月我还和哥们儿去吃了一次,价格翻了一倍,可那都什么玩意儿!狗都不理!老一辈创下的家业,眼见着是要败落了。”
说到最后,中年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间有种深深的落寞。
潮流料理……
这个词组瞬间勾起许多不太美妙的回忆。
帅哥凉凉道:“做饭用不着那个,都是智商税。”
“小伙子说得对,”中年人十分赞同,“你们就看吧,凡是那些噱头大的,都活不了多久!”
只有真功夫才是永恒。
大爷大妈就问:“小伙子,你什么人呐,说得这么绝对。”
帅哥指了指店铺,“这家店的老板。”
现场顿时一阵沉默。
廖初放下手里的告示牌,“售罄了。”
说着,就要往里走。
“哎,小伙子,你等会儿。”排了半天队没等上的大爷一把拉住他,“那你家这豆浆里到底有没有糖啊?”
廖初点头,“这个真没有。”
众大爷大娘齐齐松了口气,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看吧,这不还是黑科技嘛!”
廖初:“……”
行吧。
真说起来,感情果这玩意儿确实用现有的科技解释不清。
他刚要进去,却见几个人biubiu往鱼缸里扔了几个钢镚,然后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保佑我孙子明年考个好大学。”
“保佑我闺女顺产。”
来都来了,许个愿再走。
几天不见的系统提示音有点幸灾乐祸:
“检测到一小波微弱的信仰之力。”
廖初:“……”
这事儿真不归餐馆管!
求顺产什么的,传出去像话吗?
等人群一散,廖初就把鱼缸扛到二楼阳台上去了。
干脆别摆着了。
结果晚上池佳佳他们来吃饭,进门第一句就是:
“老板,你门口的许愿缸呢?”
神特么许愿缸。
廖初认认真真跟他们解释,“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鱼缸。”
当初为了腌咸菜买的。
池佳佳小声嘟囔,“怎么可能,我跟姬鹏弟弟都亲身试验过了。”
见廖初还想说话,胡顺就道:“老板,都说敬鬼神而远之,这种事情还是慎重点好。”
廖初心道慎重个鬼。
别回头再有人举报我非法集资。
鱼缸绝不可能再摆出去。
这辈子都不可能。
众食客的眼神就很复杂。
行叭,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今晚廖初做了特色牛肉干,有五香和麻辣两种口味的,肥瘦相间、筋肉丰满,越嚼越香,非常适合下酒。
另外还有水煮毛豆。
毛豆很嫩,他没有加多余的香辛料,只用一点盐巴水煮。
吃得时候捻起豆荚轻轻一挤,圆润饱满的绿色豆子便噗一下冲出豆荚,弹射到嘴巴里。
说来也怪,豆子也没什么特殊的气味,不过肉质肥厚,软绵绵嫩嘟嘟,可偏偏越吃越爱吃。
连素来对美食没什么兴致的赵阿姨也点了两杯淡紫色的桑葚酒,偶尔撕一点牛肉丝塞入口中,捡几颗毛豆,再抿一小口酒。
淡淡的果香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发散开来,化作热流从喉咙一路向下,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往外看时,仿佛连月色都带了几分朦胧。
几杯果酒下肚,宋老头儿来了兴致,拿起竖在墙边的二胡。
“我拉一段儿!”
劳累了一天的食客们便纷纷鼓掌,连廖初也停下手中活计,拉着果果坐在一旁静静聆听。
宋老头儿闭上眼,有银白色的月光穿透路灯照下来,笼罩了他半边身体。
像蒙了层银纱。
这么看,他的脊背已经有点佝偻了,皮肤也布满褶皱,可干瘦的身体却在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长满老年斑的手腕一抖,弓弦猛地荡开一道弧度,二弦独有的婉转音色便响了起来。
如此激烈。
像月色下的百尺瀑布,如山林间的狂躁罡风,叫人浑身一颤。
廖初有些惊讶:
原来那几片木板,那几根弦,竟也能发出这样惊雷般的响动。
有外出乘凉的行人被吸引过来。
说笑的顾不上说笑了,争吵的也忘了争吵,甚至就连扇蒲扇的动作,也停住了。
又过了会儿,二胡声压低后骤然拔高,像被惊动了的野兽。
下一刻,高亢清亮的唢呐声穿插进来,泾渭分明却又分外和谐。
两道乐声交织在一起,一个低些,一个高些。
那低的稳稳托住了高的,高的也牢牢跟住了低的,就这么打着卷儿往上走,好像要送到天上去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声骤停。
店内外一片死寂,好像连蝉鸣都被震慑了。
片刻之后,叫好声、鼓掌声轰然炸裂,如夜幕下汹涌的潮水。
“好!”
“真不错!”
“再来一个!”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都对今晚的即兴演出很满意。
民乐民乐,就是给人民听的,大家伙儿满意,就是最高的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