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一片欢呼之声，方有为一颗心也终于落地，顿觉得自己全身一沉，跌坐倒地。

张将军激动的忙爬起来，掀开帐帘看了一眼，过来拍方有为的肩膀：“快起来，进去看一眼殿下。”

方有为抬头看天，脸色苍白，胸膛起伏剧烈，情绪已隐隐有些激动：“来之前家兄就曾与我提起过，殿下一路必定不会太平，让我多加一定小心，但我处处堤防，处处留神，却不曾想，殿下还是遭人毒手。”

张自得递给他一个干面大饼，见他并不接，就揣回怀里，叹了口气：“可是这番殿下好歹无碍，你就莫钻那牛角尖了。”

方有为喘完几口气，抬头看向了天，并未接话。

张自得见他这样，心道必定说不上话，于是又拍了拍他肩头一把，摇了摇头，径自走进了帐篷。

而此时的皇都晋城，也正遭遇着大变。

东宫正殿内，太医宫人进进出出，人流拥挤，当今天子在纱帐外来回焦急踱步，那边太子生母杨淑妃靠在塌旁蒲团上低声抽泣，皇后在其身边安抚。

帐内条条人影乱作一团，外面还围着一堆等着要觐见的皇子皇妃，整个东宫鸡飞狗跳。

“大殿外头那些吵吵嚷嚷的，全都给朕赶出去！”

这时，太医署医署王长德小步躬身出了纱帐，趴伏于地，全身颤抖，哆哆嗦嗦，再抬起头时，当今陛下的心突然咯噔了一声。

“南明星黯淡，主宿凶杀，大煞东方……不妙，东宫有事，我等速去求见殿下。”司天殿门口，司天监身后跟着两个小童，一路浩荡匆匆的朝台阶下去。

突这时，皇城的正东南角，响起了三声声重冗长的钟鸣。

司天监脚步一顿，抬头望去，东南角鼓顶楼楼顶，不知何时，已挂上了道道白绫。

“回禀殿下，太子殁了。”西宫正殿内，有随侍附耳在二皇子耳边轻声说道。

“姆嗯，那那个前朝余孽所生的杂种呢？”

随侍眉眼含笑，一挑之间，又隐隐流转出些风情的味道：“被废了郡王书，降成了庶人。”

二皇子长眉一挑，眼角一弯，吩咐左右：“来人，快替本王更衣，本王得去东宫吊唁。”

距竖清关百里之外赵承统三万王师所扎驻的营地里，主帅大帐内，所有的人，都抹了一把急干汗。

榻上的赵承统如今还在昏迷，神智愈发不清，嘴里嘟哝着：“热，真热，汝等快给本宫端碗清汤过来。”还自称本宫，看来他这王爷的日子到底是没过顺溜。

王闯率二位副将，对那大夫拱拳躬身行礼。

老大夫做辑还礼，连连笑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老朽分内的事情，几位将军多礼了。”

言到了处，自然又会是一番寒暄。

而赵承统，则是在第三天的饷午，木板杆子露出三段刀痕的时候，才晃晃悠悠的清醒过来的。

四位副将二人一班日夜守卫，那个昭平关的大夫连同将副署每隔一段时辰来把一趟脉，历王中毒被害的消息已经飞去了皇都，也兴许还未能到当今天子的书榻上。

赵承统醒时十分愕然，挨个扫了一眼身边守卫以及请脉的太医，抚眼：“怪了，这本王的眼睛，怎的看不清明？身上也乏得很，还有你们都围成一圈堵在这儿作甚么？黑乎乎的。”

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干随将太医纷纷拜倒在地，拜了三山四海，道了五常太平。

而听完众人趴在地上的一番愤愤细说之后，赵承统的眉头拧的似乎都能夹死一只绿豆苍蝇。

副太医署江太医仍旧跪在地上请罪，赵承统一双模糊肉眼睁得久了，一时有些头昏，于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都散了罢，你们几个。”说着指了指随侍：“来服侍本王更衣，此番你们受罪不小，都回去好好歇上一晚罢。”

时将近晚，赵承统眯眼靠在榻上小憩时，他没死成的消息就已经悠悠转转，飞到了二皇子的耳朵里。

二皇子刚送完六皇子离宫，正披着一身白皮团坐在蒲团之上看书，闻言，手里端着的茶杯一顿：“怎的回事？”

“本来妥帖的事情，哪知半路却杀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出来，可不过据说，那双眼睛却已经是不中用了。”

二皇子勾唇一笑，将茶品一口，道：“正值国殇，死了个太子，又废了个王爷，那废太子又暴毙，呵呵，太医署早前来报的消息，说是他老人家肝火郁结，恐伤脾肺，说的都是官巧话，摆明就是没几天的日子了，对了，那废太子没死成的消息可得再拦上两天，本王可还有些事情要让他老人家知道，那杨淑妃早前曾经陷害李贤妃致死的证据，你可都找来了罢？”

随侍做辑：“启禀殿下，已经妥当了，只不过太子已死，那杨淑妃？”

二皇子笑着翻过一页，道：“这世上，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同床共枕数十年的爱妃杀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来的痛苦呢。”

赵承统是被噩梦惊醒的，他梦见太子东宫，天黑之后，灯不亮一盏，他的父皇颓坐在东宫大殿的台阶之上，抱着一颗头颅，哭的撕心裂肺。

张自得将军夜半被王闯将军摇醒，困惑不堪。

王闯将军披着一张罩袍，周身寒气逼人，身上还打了一层雪花。“殿下适才梦魇惊醒，我等速速前去守卫。”

张自得不及反应，甚至也来不及更衣，赶忙匆匆披上罩袍，掀帘而去。

帐外风雪呼号不止，举步维艰。

主帅大帐内，四个副将侍卫于赵承统榻前，东西南北，四角齐全。

赵承统靠在榻上一张黑貂皮上，抬起眼，可眼前却是一团黄乎乎，白花花，黑黝黝的情景，皆皆看不真切，他抬起一只手，道：“长平，你过来。”张将军两步上前，拱拳：“末将在此。”

赵承统将手放下，眼睛却看向了他方，头上栓着的银珠叮铃作响，他恍若未觉。“适才本王做了一个梦，长平，你来给本王解一解这个梦。”

赵承统说道此处，几位副将微微愕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