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双手反剪扣在背后,被按趴在地上,随侍正在一旁熏安神香。
赵承统盘腿屈膝坐在小榻上,身上披着一件老虎皮。
“启禀殿下,这人是前日里殿下要求处置的监天使。”
“哦?那你们怎么处置的,竟然处置到了这厮能前来刺杀本王的地步?”
李副将略有踌躇,垂下头去沉默不语,他身边的方有为迟疑片刻,才小声道:“这件事,本是张将军底下人去办的。”
“那张自得呢?叫他过来。还有你,本王开恩饶你不死,你却喜欢恩将仇报。”
那监天使两眼通红:“吾既算错,要杀要剐只管随便,可你却任由手下人折辱于我,皇天后土之下,尔等竟能干出这种刍狗不如的营生!”
赵承统琢磨了一番还未能全懂,方有为附耳上前,轻声道:“末将观其形容,应是被军士当以军奴对待。”赵承统这才恍然大悟。
赵承统及冠那年也带过兵,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军奴跟军妓差不多,本来军中有随军军妓,但是他爹上位之后看不惯这等军中作风,所以勒令废除,明令军中不得有女子随行,没有军妓,也不能留女俘虏,所以这些饿火中烧的军士便把目光投向那些长相较为清秀纤细的俘虏和军奴身上,白日用作驱使,夜里用来泻火。
赵承统自然也玩过,细数下来,其中还是鲜卑的少年滋味最足。赵承统摩挲着下巴微笑,看着那个监天使,又联想起那事时的行径,心里还挺可乐。
这时,张副将在帐外求见。
赵承统摆了摆手:“带他下去,另外,给他一把剪子,就说是本王赏的。”
李将军押着监天使退下,李副将得令掀帘而入,行礼跪下。
赵承统,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件小事,你却不会好好处理,闹的苦主都跑来冒死刺杀本王了,虽然说是你部下行的事,可是若没你的放置不理,他们多半也做不出来,所以你说,本王应该怪谁?”
张自得额间冒汗,趴在地上:“末将知罪,请殿下责罚。”
“长平,本王知你向来宽待下属,遇事从不过问指责,只要不算出格,你多半是不管,但是宽待虽好,却得有个度,而且刚才那个监天使虽然有罪,但毕竟是朝廷官员,身上还挂着官职,连本王都不能说杀就杀了,你却纵由手下如此对待,这便就是纵容过度了。此外本王刚刚看你军扎营,散漫的很,如此将士,军不成军,纪不成纪,你这个领将着实难逃其咎。”
张自得把头低的更低,耳根都泛红,赵承统吩咐随侍近前捏肩,道:“本王早有此想法,如此一来更好,这样罢,你就便和王闯换换军,你领王闯右军,他领你后军,让他给你操练操练,时间还早,子成,你去颁令,本王随后便过去看王将军练兵,还有你,不妨也跟去看看。”
风吹雪正浓,王闯王将军着一身铁甲,手里拄着柄剑,九尺之身笔直巍然的竖立在一座小土包上,脚下是原张自得的七千后军,正冻得手脸通红,哆哆嗦嗦。
王闯拄着剑一瘸一拐的踱着,眼盯着脚下兵士,慢悠悠的来回走动“历王殿下方才下令,让张将军和本将互换一批军来领,所以尔等从今以后,可就是本将军手下的兵了。可丑话说在前头,本将军可不是张将军,容忍不了你们这些散漫作风,当我手底下的兵,就得有个当兵的样子,第二排第三个,把你那双爪子收回去,搓什么呢!”说完停住脚步,从腰间抽出马鞭,凌空一挥,马鞭噼啪一响,前头的几个距离较近的立刻咽了口吐沫,抖擞起来。
赵承统在一旁观看,见此一笑,对方有为道:“王将军这个阎摩罗,来的倒是不虚,可是据说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方有为眼中含笑,颔首:“自腿伤之后,就再没用过。”
赵承统笑容更深:“呵呵,他腿若是不伤,本王还讨不来他当本王麾下副将呢!”
那边王将军中气十足的在喊:“前后左右各退三步!摆开架势!既然站不直,就给我蹲下去扎马步!”
这边赵承统对张自得说:“王闯的军便是少一个宽厚温和的上属,你去正好,挨个给他们捋一捋毛,这将士吧,心若太硬,也不好。”
风雪依旧,原张自得的七千军风雪无阻。
掌灯十分,赵承统随意翻了翻手里春宫,抱怨:“这十三册的春闺花事还有孤灯冷庙甚至于龙阳十八式本王可都看遍了,就再没点新书么?”
方有为在一旁翻箱倒柜,叮咚作响:“来时匆忙,只准备了这十三册,若要再看,便就只有敌策和战国志了。”
“排兵布阵,无趣的很,况且是沙场之上,瞬息万变,若真打起来,这些东西便是屁用没有,倒不如这些春宫,本王还能一一试过。”
方有为更加无言以对,正巧这时,账外传来了通报,皇城有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的件轻易不发,因此必定是皇城内里有所变故,信使入得大帐行过礼,拱拳道:“恭喜殿下大喜,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在场众人无不欣喜,但赵承统刚刚翘起的唇角还不及绽开,就慢慢耷拉了回去,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信使一路辛苦,下去安歇吧。”
信使告辞退去,赵承统叹了口气,招呼来随侍将书搬走,靠在小榻上,颓然惆怅:“本王这个孩子,注定也生不下来。”
赵承统前前后后,加上这个,一共有过六个孩子,流了两个,胎死腹中一个,早夭了一个,还剩下一个病病殃殃的女儿,天天吊着汤药。而今这个,他自己在时尚不能护其周全,如今被发配去了边疆,就自然更无力回天。
方有为掩下眉间不忍,踌躇开口:“殿下,不如请信使捎封信回去,让王妃借口回母家养胎,这或许……。”
赵承统摆了摆手:“罢了,横竖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也不知能不能顺利长大,倒不如就一直不让他出来,王埠,去给本王把战国志拿过来。”
方有为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轻乎微不可闻。
雪一连又下了两日,直至第三日午时左右,才渐渐收了回去。
铁马战车率前碾路,大军早在清晨已经拔营,赵承统骑在马上,看了看天:“看样子还得下。”
方有为道:“启禀殿下,此处距五平关还剩不到三十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