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从未想过与战友在饭店聚会出手收拾一个耍流氓的货色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他深信邪不胜正,事后才知道被他打残的流氓纨绔有一个肩膀上扛着两颗将星而且极为护短的爷爷,对于光凭自身努力奋斗攀爬的肖冰这么一次打抱不平算是捅了天,毁了他职业军人的生涯,失去了用鲜血换来的荣耀,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当军事法庭的审判结果下来,他看着对他呵护有加的大队长那心痛无比的眼神,明白要失去一切成为阶下囚了,听着沉重的审判结果仍然没有落泪,入伍前抚养他成人的爷爷不止一次说过,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牢房中,赤裸裸的肖冰揉了揉脖子,慢慢弯腰趴在地板上,摆出了俯卧撑的标准姿势,俯卧撑在部队里是睡前热身的一种方法,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们会被睡前的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引体向上折腾的筋疲力尽,如果大半夜再来几次紧急集合新兵们死的心都有了。
最优秀的军人是被最惨绝人寰的方式折磨出来的,这是“老A”部队的真理,肖冰就是一个被折磨出来的优秀军人。
他与平常人做俯卧撑不同的是双手各用中指食指两个指头支撑雄健身躯,两道浓黑剑眉微挑,英挺面颊有了一丝不言而喻的自信,在“老A”所有人都这么做俯卧撑,不计数,直到从身体淌下的汗水把地面印出一个人形的湿迹才停止。
一秒一个俯卧撑,是肖冰固有的频率,每一个俯卧撑标准到完美的程度,肩背和手臂上的肌肉耸动,柔和线条中到底蕴含了多大的爆发力,亲身感受过的人都已从人间蒸发去了地狱,五分钟做完三百个,布满疤痕的躯体稍有汗迹,他没有停的意思,一口气做了六百个,用时十分钟。
用最平常的方法做六百个俯卧撑在野战集团军里是小儿科,可只用四根指头就做六百个俯卧撑多少有变态的意味,即使是野战集团军那些趾高气扬的侦察兵或是特种兵见有人如此强悍的做俯卧撑也会目瞪口呆。
六百个俯卧撑完毕肖冰并未停止热身,他头上脚下用小腿肚子倒挂住床铺的护栏,与墙面钉死的床铺离地一米六,下面是写字台,与大学宿舍里的床铺一样,正好够一米八的肖冰做倒挂体上曲,一秒一个,十分钟又是六百个。
当年,军刀大队的总教官何长青曾扬言要把肖冰做热身运动的频率定位共和国军队的标准,这不过是一句戏言,真要把肖冰的变态定为一个共用的标准,那共和国的军队估计也没多少身体素质合格的军人了。
在秦城监狱的牢房里,肖冰没放弃曾经重复千万次的动作,是对过去的怀念,是不放弃的表现,破罐子破摔的幼稚不会出现在他身上,那是懦弱废物们的通病,否则在爷爷去世就参军入伍的他哪能一步一步奋斗成为“老A”的一员。
“遇到点挫折就放弃,这种男人一辈子没出息。”
肖冰时常在空荡荡的牢房默默想着爷爷说过的话,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五岁那年,蹲不好马步被爷爷狠狠训斥了一顿,还挨了两个耳光,做为少林俗家弟子的爷爷没有少林弟子的祥和仁慈,性子耿直,对自己的要求苛刻到极点,挨骂挨打是家常便饭,美其名曰:“棍棒之下出虎子”
小时候不懂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为什么那么凶,挨完了耳光心里总有怨气,流露出带着畏惧的不服气,甚至想着等功夫有了火候与狠心的爷爷“切磋”一番,入伍当兵后明白了,老人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也正因为老人家的一句话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我发誓,我不会放弃,我一定要对得起爷爷在天之灵。”热身完的肖冰对着墙壁大喊,更像是在发泄,随后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才过了两年,还有五年,整整七年的大好年华要浪费在监牢中,真有些不甘心。
肖冰面对墙壁沉默一阵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涌在心头的那点愤恨,抬手摸着用红绳系在脖子上的一块翠玉,玉身晶莹剔透,发散淡绿荧光,成色绝非北京潘家园古董市场上那些哄老外钞票的赝品可比,手感细腻温润,一丝清凉顺指尖肌肤沁入心扉,心神为之一清,仅存的一丝烦闷烟消云散。
肖冰习惯摸这块玉,尤其是以前在执行任务时摸一摸可宁神,摸久了手指的敏感度比“老A”里的其他队员强了许多,因此他各种枪械的射击成绩是队里当之无愧的第一,能与他拼一拼的也仅有总教官何长青。
而这块刻有蟠龙图案的古玉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二十年前,抚养他成人的爷爷在距离河西省通往北京的国道不足百米的草窝子里发现他时,这块玉就系在脖子上。肖爷爷对古董有点研究,当年一眼看出了这块玉的不凡,在与肖冰相处的十几年里常说他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玉一定能解开他的身世,肖冰对于爷爷的猜测从不放在心上,与老人相依为命过了十几年的清苦日子,倒渐渐忽略本就不存在于记忆中的父母,只有初中时班里有个讨厌的家伙隔三差五咒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才激起了他的怒火,被他一个冲天炮捶打飞了五六米,那一拳他只发力两层,要不然那言语尖酸刻薄的小犊子就得一命呜呼。
这几年闲暇时,肖冰每每端详脖子上的古玉,脑子里想的不是自己的身世,更没意淫过凭着古玉找到有可能大富大贵的父母体验一下做富家公子的美妙滋味,而是想着看他拿到入伍通知书含笑离世的老人,轻轻摸着玉身,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有辛酸,也有悲戚,无法忘记十几年的清苦日子,心里喊不能给他老人家丢人现眼。
正当肖冰松开古玉,向牢房内的单人卫生间走去时,楼道里又响起了皮鞋踏地的声音,在19牢房的铁门外戛然而止。已经是晚上,外边的四个人会有什么事儿,肖冰拧了一下浓眉,扭头注视着牢房的铁门,只凭脚步声判断出外边是四个人,这是一名“老A”最基本的能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