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堂山抬起头,那种阴险狡诈的脸终于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金城的事务,用不着你丹阳郡插手,守好你的建业,看好你的兵马不乱跑就行,金城应当如何,我自有打算。”
他的语气冰冷,显然是连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
程流倒是平淡的回道:“一路上你对我试探了不少,西羌的勾子实则都是你自己的人。今天入府中的时候,我看到你帐中步军布控在府中,只是简单地问你一句,可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嘴上就没有实话。”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府外都是你的兵马吧?只要等我们彻底撕破脸了,他们就会冲进来将我拿下,或是直接找个罪名就地正法,是这样的吗?”
程流看着他的眼睛,而栾堂山的目光却越发的阴险狡诈。
“既然你知道,还敢进来?”
程流大手一挥,笑道:“有何不敢?你知道我身上有伤,今天两次与人交手,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也知道我如今在这里坐着也是强弩之末,可你别忘了,如果我死了,何太后会直接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
栾堂山忽然大笑道:“所以,太后是你最后一张底牌?这里山高皇帝远,京师的手永远不可能伸到这边,你或许不会知道,西羌的人,可比汉室那些宦官有良心多了!”
程流双手抱胸,反问道:“所以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西羌战事才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别的废话咱也不说了,要杀要剐,动手吧。”
栾堂山微微皱着眉,扣着桌子上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程太守,不妨吃完再说?”
程流低头看了眼饭菜,的确是有些肚子饿了,夹了几块肉之后,快速的往嘴里塞。
“程太守,当真不怕我在你的酒里菜里下毒?”
程流口中含着饭菜,含糊不清的回道:“……怕的要死,但我更怕饿死。”
栾堂山很是爽朗的大笑了几声,仿佛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红薯和夏蝉两人就在门外,但这里面的情形并不知道,只能听到不断发出的爽朗笑声,还以为里面是相谈甚欢的场景呢。
半晌,程流放下筷子,揉了揉滚圆的肚子,问道:“好了,吃饱喝足,也该谈正事了。”
栾堂山几乎没有吃多少东西,但是听到程流的话之后,还是放下了碗筷。
“麻烦程太守这次回去,能说明一个事情。”
“羌族不会再继续扰乱,若是有的话,不用您特意来,这西线的防线我主动放开,能者居之,朝廷派谁来我栾堂山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再者,我也希望您能明白一个道理,今日我不会杀你,城外之人要杀你的人也不是我派去的,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杀你,比如愤恨不平,比如要以你的死来祭奠他们在西线死去的将士,这些都跟你无关,却跟整个汉室有关。”
程流没有搭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栾某说这些,并非是为自己开脱,大约在两年之前,我第一次见到羌族一个部落的首领,他带来了一个孩子,非常精明,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我被他天花乱坠的说辞捕获了,我告诉他,西线不会再打,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派人来西凉的防线看看。”
“后来他们也的确派来了碟子密探,这些人在我的府中进出自如,我不会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汉室的征伐和杀戮都是有缘由,不过是自我防备罢了。”
听到这里,程流终于开口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你几次进宫,有些话太后想必也跟你说过了,这汉室的江山最终如何,我栾某不感兴趣,但这西线会守好。”
此时程流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来的时候,那些羌族人要杀他。
正是以为他是朝廷派来的走狗,来这里是接管兵权,并且直接突破西线之后,大举入侵西羌。
这看似无厘头的猜测,也正是程流来这里的原因之一,难怪,难怪那些高手前赴后继的来送死。
程流想起客栈里的那两人,死到临头之时,因为栾堂山的出现,忽然就放下了武器,似乎想着能让栾堂山带走他们,但程流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场诛杀。
想到这里,程流似乎还能闻到指尖的血腥味。
“府外的那些兵马,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保护你的,一路上要杀你的西羌勇士太多了,我即使想要出面,也没有多少机会能断定你一定能活着到金城,可你若是入了城,便不会死,我栾堂山说到做到。”
说到这里,他微微起身,紧接着又用力的行了个大礼。
“不知今日饭菜是否合您的胃口,但栾某已经准备好了客房,你们可以在此住下来,至于住多久,是你们的事情,栾某不会多问。入夜天冷,回屋歇息吧。”
程流同时也微微起身,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了几分。
打开门,红薯和夏蝉迎了上来,程流只是柔声说了两字。
“回屋。”
北方的夜里属实寒冷,程流泡了热水澡之后,便换上新的衣服。
红薯和夏蝉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他的房间,给出一张密信,鱼幼夔到了,但并没有入府。
程流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让她进来吧,我刚才试探过栾堂山了,他没有要杀我的心。”
红薯和夏蝉微微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问。
夏蝉去接鱼幼夔,红薯则是坐下,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问道:“我始终觉得栾堂山这人不太可信,或许是我太过于多疑的关系,总觉得……他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程流轻轻一笑,捂着腹部上的旧伤,稍微揉了揉才开口说道:“要杀我的话,入城的时候是第一次机会,吃饭的时候是第二次机会,这两次天大的机会他都没有出手,之后恐怕也不会再动手了。”
“难道他就不怕公子真的要夺他的兵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