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停歇,官道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战死的尸体都抛入了河里,并将马匹重新归置了一番。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车队缓缓出发。
马车里的众人衣物重新换上,只有伍孚的黑色华丽官袍带着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马车的板子上。
鱼幼夔拿出地图,指了指距离下邳最近的一个义庄,说道:“今晚到这里休息,明早入下邳。”
这个义庄是鱼幼夔潜伏在徐州最大的义庄,义士大约有七百多人,其中徐州三百多的密探都直接受令于这家义庄,剩余的人以勾子身份进入徐州各部,同时组成在徐州极其强大的谍网。
安插于此地的义庄谍网头子名为蒯祯,有出色的反侦察能力,先前西凉内乱时,一举捕获了西羌密探,并且北上利用北匈奴和西羌的联合战事,成功安插进去了不少勾子密探。一身战功无数。
只不过这样的人物,注定无法在青史留名……
收回资料后,鱼幼夔忽然开口问道:“他怎么办?”
程流微微抬头,正好和伍孚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淡然的神情,好似谁也不在乎一般。
“这里到义庄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两个时辰足以。”
要不是下了雨,官道不好走,或许只需要一个半时辰。
程流摆了摆手:“你们都坐后面的马车,我有话要问他。”
红薯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担忧的看向程流。
“放心吧,就算他想杀我,也不是我的对手。”
鱼幼夔先让马车停下,然后率先跳了下去,夏蝉和红薯也紧跟在后面。
等马车再次缓缓前行的时候,程流看着他,问道:“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伍孚只是冷眼看了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你可以不说,但你知道何进为什么杀我吗?又或者说,他下的密诏里面,给我安的罪名是什么?我相信你也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我并没有恶意,更不用说了解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即使我该死,也应该有知情的权力吧?”
伍孚闭着眼睛开口说道:“三日前,你安排在宫中保护少帝的两名死士想要刺杀何太后,被大将军的人马拦了下来,经招供,这一切都是受你指使。”
这话简短,可隐藏的信息却不少。
刺杀何太后?程流微微握紧了拳头。
春蝶和秋红断然不可能这么做,那么这个罪名是怎么扣在她们头上的呢?肯定是有人嫁祸。
既然是有人嫁祸,何进或许不知道真相,但是何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她没有阻拦或许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朝政大权彻底旁落,她手中已然没有了实权,并且兵权即使在何进的手里,但是因为处处掣肘,何太后不敢明目张胆的利用何进兵权。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来的人是红甲兵和左右羽林军,作为少帝的亲卫,这些人应当保护少帝为主,却被安排了一个刺杀任务,说明宫里的格局或许已经变了。
第二,何太后并未阻拦,她手中依旧掌握着政权,但刺杀一事是她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掉程流,转而接手程流驻守在建业的兵马,保护京师安危。
毕竟何进和程流对比起来,何太后一定更为相信何进。
这两种原因都极有可能,可现在,程流还想要确定另一件事。
“既然你们被派来刺杀我,那少帝的安危呢?”
伍孚整个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瞬间睁开了眼睛。
“宫里的兵权一直都是在大将军何进的手中,但政权是在十常侍的手中,何太后虽然名为垂帘听政,可十常侍功高震主,何太后也要忌惮几分。若这是假密诏,看起来是要杀我,实则是为了将你们调离京师呢?”
“而且,若是何太后或是大将军要杀我的话,不可能派出宫里的人,应该只是会让各州郡的人动手,毕竟方便快捷,还能让刚刚坐上州牧位置的军阀抢抢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程流说完,静静的看着伍孚。
半晌之后,才听到伍孚重重的叹息一声。
事到如今,如果真是调虎离山,恐怕宫里已经发生了政变。
“我那两名死士现在在哪里?”
伍孚抬了抬头,嘴唇张了张,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被何太后软禁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位置。”
程流提高了音量。
“椒房宫后侧庭院,悬书阁内院,就这两个地方。”
程流闭上眼睛,脑海中将后宫位置全部查阅了一遍,按照记忆中的地图,椒房宫目前就是何太后的寝宫,而悬书阁内院,似乎是连接着少帝刘辨和何太后的内院长廊位置。
这里原先就是红甲兵驻守,现在红甲兵离开之后,似乎只剩下了秋红和春蝶两人。
“靠!”
程流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双眼因为激动而变得猩红。
“何太后应该察觉到了什么,这是保护两人的方式,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人要对付的不是太后,而是我那两名死士,如果她们死了,何太后和少帝就完全暴露了出来,除了宫女侍卫之外,真正能接触到他们的人,只有十常侍!”
真正被软禁的人,可不只有春蝶和秋红,还有何太后和少帝刘辨!
十常侍虽然对何太后很有感情,但如今局势动荡,程流也无法选择相信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要是十常侍此时要顾全大局,当然不会最先动手,因为即使将何太后软禁起来,也不可能掌握兵权。
可别忘了,此时的董太后还活着,她原先的党羽在被何太后倾力废除之后,并不能断定没有漏网之鱼!
若是董太后在此时趁机联合宦官政权,拿下十常侍在朝廷中的地位,即使何进有兵权又如何?朝廷一道政令便能废除他在京师的职务,即使何进不从,也能以谋乱之罪堂而皇之让刚刚建立起来的州牧政权把何进困死在京师。
伍孚此时终于想通了,他喃喃道:“如此看来,汉室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