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们晚上都不睡觉
琴酒先生说是来交易的。但黑箱子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让羽久看, 只让他之后负责把风和最后提着钱箱子。羽久没有什么异议,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总觉得莫名有点新鲜。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琴酒联系主顾也没有回应后,表情有些不耐,于是直接问羽久有看到谁过来吗。羽久表示自己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还问琴酒自己是不是得下山去看看动静。
琴酒懒得之后还要找羽久回来,于是重新联系了接头方。结果对方说今天出了一些事情, 要求换成明天同个地点和时间做交易。
这种临时换时间的事情很少见,一般都会想对方是否和警方联结给自己下了圈套。以后以谨慎起见, 琴酒要么拒绝交货, 要么是要求对方直接钱款到账, 自己再给他送过去, 但琴酒看到旁边的少年后, 他答应得很爽快。
“那么,明天同一个地点和时间见。”
琴酒的声音落下来, 羽久的眼童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在他看来, 如果是黑方做交易,不断地变换时间和地点才是最合适的,这要是对方刻意下个套, 自己不就瓮中捉鳖,等着坐以待毙吗?但太宰告诉他做事不要太高调,就算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让羽久不要太冒进。
所以羽久反倒没有说话。
琴酒挂断电话后,说道:“交易临时取消, 又开两个小时的车来回折腾, 我们晚上在这里找个旅馆住。”说完之后, 琴酒让羽久重新上车。顺着唯一的环山公路,往名叫影锹村的村子里面驶。
羽久还以为村子里面没有什么年轻人了,毕竟自己听说过的全是留守老人和孩子的村子并不在少数。这种村子里面会有年轻人,要么是因为安土重迁,恋乡情结重,要么就是在外打拼失败,又或者是想过安静隐世的森林。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村子里面到处隔三差五都有年轻人的面孔。
“这是观光村吗?”羽久下意识地问道。
琴酒对回答这些问题没有兴趣,羽久以为他没有听到,便又问了一次道:“这原来是旅游的地方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琴酒还没有说完,羽久就打断他的话说道:“那我下午可以自由活动吗”
琴酒忍不住一瞥,这人真当来公费旅游的吗?要不是来试探羽久的能力,他可能现在取消就重新又驾车回东京。
“不可以。”
“我们下午有事情要做吗?”
“没有。”
“那我不能出去外面走吗?”
“不能。”
琴酒不想看到羽久在外面快乐玩耍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出来带孩子。
“那我们下午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
“…晚上呢?”
“也一样。”
“是琴酒先生很累吗?”羽久听人说上年纪之后,连续开车几个小时非常容易耗精气神。
琴酒把车子停在名为「驹井庄」的旅店前面后,熄了引擎后,用着不容异议的口吻想把羽久那像是漏豆子一样的问题袋给堵住。“我不累。”
“那你没有想到事情做的话,我带你出去走一圈。”
琴酒就知道,羽久想用一些语言技巧,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粉饰成别人想要做的事情。但他还没有开口,羽久的话也没有结束。
“好为明天的交易做准备。”
琴酒突然对羽久这句话感兴趣了:“也好,我看你打算怎么做。”
事实上目前的交易地点是琴酒处在小树林高处,周围群山环绕,但是环山公路却像是雪白的长带一样明显,如果在交易时间之前看到有可疑的车辆出没,这片地区都是山林沟壑,对于本地人来说也许还熟悉,可是要是带上一批不熟悉地形的警察,也难免会变成鬼打墙,迷了路也不一定。
除此之外,每个交易地点都是曾经用过的。
哪里有后路,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留在这里过夜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若是警察想要提前埋伏,那么他们的居住地点也受限,旅馆就是他们的选择,届时看人员变动量和分布情况,就大致可以摸出他们是想要正面围观,还是要暗处奇袭。
总而言之,琴酒有自己的想法。但这和「想看羽久怎么表现」没有什么关系。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羽久看到琴酒登记的名字是「黑泽阵」。在前往双人房的时候,羽久问道:“黑泽阵是琴酒先生的真名吗?”
“你认为,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名吗?”琴酒口吻冷澹地说道,“就像是你的「夏目羽久」这个名字,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是真名吗?”
羽久觉得他这样说是有道理的。
“黑泽阵的「阵」发音也很像「琴酒」的「gin」,这样取名还挺有日本特色的。琴酒先生原籍就是日本人吗?”
就像是自己取英文名字,除非有个人偏好,否则可能会以自己原本名字的发音或者谐音进行取名,这样容易产生自我归属感和认同感。对羽久来说,就像拿到新的本子时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一样。
“你似乎很习惯这样见缝插针地打探别人的情况。”
羽久并没有期待正确答桉,他只是想要维持一个通话的状态:“你也可以问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话吗?”
“那你也可以跟我说谎。”
“没必要。”
琴酒说话的态度与其说是谨慎,但对羽久来说,更像是懒得应对自己。于是羽久说话就更勤了:“我刚才在停车场旁边看到了观光车的车站牌,我看它应该会至少在整个村子绕上一圈。我们坐着车先熟悉地形吧。”
见琴酒没有说话,羽久就当做同意了。
房间说是双人房,但其实就是多了几张榻榻米,橱柜里面摆着两套被褥。
窗口是昭和时代的木制窗户设计,往外看可以看到平静青葱的方块田野,再远就是苍翠的重峦叠嶂,更远的便是被日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蓝天。可以预想,等日暮之后,鸟鸣鹊起,一片滚滚火烧云燃遍天际的美景。
“琴酒先生,之前来过这里吗?”
有也懒得说有。
于是琴酒干脆说道:“没有。”
“感觉这里会很好看。”羽久自从在意起旅游这件事后,也开始把视线放在平常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以前就知道日出东升,日落西垂,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得去看。“日落的时候,我们回来看一下,怎么样?”
“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琴酒怀疑羽久已经忘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我知道。”羽久边说,边把旅行袋往衣橱里面一塞,就当做是准备完毕,可以出门了。
琴酒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从房间离开的时候,羽久就看到绿皮的卡纽特车由远及近。司机对人很热情,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说道:“欢迎来到影锹村。”
羽久对着他欠了欠身,就往车里面钻,他首先就看到离驾驶位最近的空座位,还没有往那里坐稳,就被琴酒提起后领,一路往车子的后排走去。羽久的脚步踉踉跄跄,基本是被琴酒拖着走。
“琴酒先生?”
“你可以试着反抗我一下。”
琴酒用不近人情的口吻盯着他眼中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夏目羽久。
“……”
不过是想要坐后排,可以直接说的。
羽久就这么被琴酒拖着往后走。
因为惯性的关系,落座时,羽久的头也跟着磕在琴酒的肩膀上。车子的乘客并没有很在意两个人的的关系。
卡纽特车很快就发动了。车子上的女乘务员仔细观察羽久并没有露出很为难的表情,也放心了,带着微笑来问两张新面孔。
“你们第一次来影锹村吗?”女乘务员驹井问道。
琴酒直接回头,完全不理会这种日常寒暄。羽久不讨厌别人来关心自己,于是说道:“是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呢?”驹井忍不住好奇起来,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大概有十岁以上,说是父子,两个人完全没有家庭的氛围,但成年的银色长发男子还挺照看少年的。
羽久被琴酒警告过不能对任何外人,哪怕是同样的在组织里面的人,说起任何关于工作的关系。羽久说道:“我们是不可告人的关系。”
琴酒下意识地会回头,用膝盖踢了一下羽久,让他收声。
驹井女乘务员自然以为羽久是在玩侦探游戏之类的,并没有太在意羽久的表述,也学着羽久的口吻说道:“那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人走后,琴酒用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不要主动吸引别人对你留下印象。”坐前排也是,和乘务员搭话也是,若是被人留下印象,反倒对行动不利。
羽久:“……”
羽久觉得,比起自己来说,外人更容易记住琴酒。
几乎过膝的银色长发,标识一样的黑帽子和黑风衣,以及遮掩眼睛的刘海,这不都是在告诉别人——快看,这里有个黑风衣的银发男子。这种外表也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记。
羽久刚想完,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思维盲区。
也许琴酒这身鲜明的装扮是假的呢?
让人记住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犯桉之后他迅速换一身其他的装扮,让别人认不出来。
羽久的想法刚冒出来,自己的手就动了起来。
琴酒那边还以为没回答的羽久是听进去了,结果没有想到羽久直接动手扯了自己一根头发。头皮一疼,转眼,羽久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条银色长发。
“这原来是真的。”羽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一样,重新把银发放回到琴酒的头上,但银发很快就滑落到风衣上。羽久注意到琴酒一直瞪着自己的冷冽视线后,飞快地认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琴酒现在就想给对方脑袋上开上两枪。他脑袋里面已经开始在想着,晚上怎么把羽久打死,扔在山林里面。
羽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琴酒的杀意,眼睛盯着刚上车不久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面色酡红,脚步虚浮,一上车就朝着漂亮的女乘务员里面凑,手脚很不干净。女乘务员吓得连连后退,用手隔开对方。
“扶我一下,我找不到位置。”
喝醉的年轻人单手揽着对方的细腰。
女乘务员只能一边忍着,一边扶他坐在位子上。
醉鬼坐在椅子上也安分了一些。
司机才重新发动了卡纽特车。
羽久也移开了视线。
他们现在走上了环山公路,周围没有栏杆,好几次羽久都看到陡峭的山坡和裸露的岩石。因此,每次拐弯的时候,车速都会变得缓慢,如果速度激烈一些的,倒像是一种游乐场的设施。
因为琴酒全身都在散发着低气压,在他周围的人能换座位的换座位,能不说话的就不说话。只有他旁边的少年似乎并不怕他,一直在问他可不可以换座位。
在这个时候,那个酒鬼见车子稳定发车后,又重新站了起来,追着女乘务员说要请她一起喝酒,和她约会。女乘务员十分为难地四处求助:“有没有人帮帮我?”
车子的乘客们都回避了视线,看来对方平时就是在街头老赖,会欺软怕硬,纠缠不休的流氓。羽久想也没有想地直接站起身,连琴酒也没有拉住羽久的衣角。
羽久站在对方面前,说道:“她感觉到很不舒服,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吗?”
醉鬼推了羽久的肩一把,扬着拳头对羽久说道:“臭小鬼,乖乖给我坐回去,小心我打你!”
“你看起来没有喝醉?现在几根手指?”
羽久正在判断对方的醉酒程度。
“你最好给我走开!”
羽久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神是晶亮的。
这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借着喝酒的名头在做恶事。
见羽久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驹井女乘务员这个时候也对着羽久摇头。羽久的身材比对方要矮一个头,看起来就很吃亏。但是,羽久根本没有退缩,醉鬼直接朝着羽久的脸打了一拳。
众人都以为羽久会躲,但是羽久并没有躲,相反的他被羽久单手提到了后排,扔到了后排空车位上。酒鬼又惊又怒,一直用手掰着对方的手指,却没有想到对方力气远远超过自己。
“你想做什么?”
羽久冷着脸说道:“你打我一下,试试看。”
“打你又怎么样?!”
羽久指着琴酒的方向,说道:“你要是敢打我的话,我旁边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醉鬼往琴酒的方向看过去,刚想用眼神瞪过去,发现琴酒那暗沉得就像是看死人一样的视线正对着自己,顿时脸色发白,手脚发软,坐在座位上完全不敢动。公交车一停站,那个醉鬼直接逃跑了。
羽久建议女乘务员随身带电击器之类的防身物品,周围人不能帮她的时候,她可以随时自救。另外,车子正在行驶过程中,不要把争执引到司机边上,容易引发车祸。
琴酒对羽久的擅作主张很是不满。
羽久平静地说道:“刚才最前排有个大叔想打抱不平,要是那个酒鬼和大叔发生争执的话,司机难免会卷入其中,琴酒先生也不想要好端端坐在车子里面,遇到翻车事故。”
“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琴酒冷冰冰地警告羽久。
“没有下次。”
他这严肃的表情还没有绷太久,旁边刚才避琴酒唯恐不及的大叔们都重新凑到他面前,对他狂夸不止。
“你刚才那眼神简直绝了!太帅了!”
“你知道昭和大河剧扮演日本第一武士的草刈吗?你刚才嫉恶如仇的表情真是有他的风采神韵!”
“小哥,你要不要来一块羊羹?”
……
因为在中途下车的话,羽久和琴酒必须要花三十分钟走回去,所以琴酒一直不断地用散发杀意的方式来抵抗周围人的热情。
回到旅馆的时候,羽久的脑袋顶了一个大包。
那是被琴酒用铁拳打出来的。
晚上六点半。
琴酒洗完澡之后,看到羽久正趴在窗口录黄昏的鸟鸣声,他还没有来得及问羽久在什么。羽久的手机就直接响了起来。
羽久正准备接,看到琴酒站在背后,又自动开了免提。
“你们晚上打算做什么?”
贝尔摩德似乎了解到与羽久聊天的快乐,于是又找到空闲时间,就跟羽久通电话。
羽久看了一下琴酒,回答道:“我们晚上不睡觉。”他说完之后,又继续观察越走越近的琴酒的表情,似乎在看对方的脸色决定自己说话的内容。
贝尔摩德想了想,说道:“那你们做什么?”
“琴酒先生打算教我……”开车。
羽久还没有说完,琴酒就轻啧一声。反应神速的羽久飞快地换了一句话:“今天晚上,我们要在车子里面做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哇哦!我爱听,你多说一点……”
琴酒眼疾手快地挂断羽久的电话,道:“以后你都不准接贝尔摩德的电话。”
“我又说错了吗?”
“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好极了。”琴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拿上了香烟,就差用打火机点燃了。
羽久没有想到琴酒会夸他:“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