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想选择自己成为灰尽的时刻
晚间。
东京研究所。
今年冬天开始得比较早, 天空乌云密布。结束晚餐之后,宫野志保就听说今天会下雪。而今天晚上她会值夜班, 夜班工作向来容易轻松,研究所每个科室留下来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宫野志保去员工休息室煮了一杯咖啡。
周围安静得很,临近夜晚的时候,日光灯镇流器发出的“嗡嗡嗡”的声音也比平时响得厉害。最近她因为自称有些感冒症状,所以她一直戴着口罩。原本研究所有想过让她换一下夜班,好好休息,但是宫野志保拒绝了。
因为这对于宫野志保来说,除了这次机会之外,就很难找到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她想要彻底带走父母的研究成果, 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件事还得从她和宫野明美见面开始。
大概是从两三年前开始,宫野志保的能力被黑衣组织看中之后, 她的姐姐宫野明美就一直都想要让宫野志保从中脱离出来。而宫野志保只知道现在身处的组织的冰山一角,却不知道这个组织是一潭望不尽底的深渊,因为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父母, 反而希望从父母还没有完成的实验里面追寻到父母的痕迹。
年幼的志保有这种想法, 明美不好给志保的想法泼冷水, 便让她接受组织的资助前往美国读书深造。
之所以会答应,主要也有因为组织里面也有降谷零帮衬着。降谷零是宫野明美从小认识到大的小哥哥,在高中时期的时候通过宫野明美的渠道进入了黑衣组织里面, 想要救两姐妹脱离组织。明美相信有他在, 宫野志保也不会像自己父母来组织那会一样, 惨死在实验室的火灾之中。
其实, 明美也知道, 如果自己在组织里面没有人帮衬的话, 她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整个偌大的组织, 但是正是因为组织里面还有人站在她身边,她也觉得自己有喘息的余地。
这次宫野明美就是来说服宫野志保逃离组织。她不仅得到了组织里面的降谷零的帮助,还有最近认识的诸星大,他自爆身份是宫野明美的表亲赤井秀一。他告诉宫野明美,宫野志保研究的药品被秘密地使用在人体上。如果她本人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再愿意为这样的组织做事。赤井秀一本身是美国fbi,可以为她们安排日后的生活和工作。
可以这么说,降谷零为她们解决了叛逃组织带来的麻烦。而赤井秀一则帮她们解决了日后独自生活问题。
这两方面的帮助无疑是强而有力的。
宫野明美就算他们没有讲,也有想过尽快离开。因为宫野志保开始接触一些核心项目,甚至有了代号。若是这次放弃机会,下次再想脱离组织,恐怕只会带来越来越多的危机和意外。
她们两个的出逃可以说是简单又粗暴。可以直接就这样人间蒸发,再也不回来。赤井秀一为他们准备了出逃到美国的特殊通道,而降谷零则会扫清她们离开组织后留下的残局。
但宫野志保却不急着立刻离开。她想要把研究所里面父母留下的研究一并带走。宫野明美拗不过她。
就在宫野志保留在研究所里面的时候,宫野明美则在学校图书馆里面看着窗外发呆。按着他们的说法,宫野明美最好的消失方案是死遁,彻底离开日本。但她总是在想降谷零跟她说的话。
降谷零曾经说过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两年间为了筹备宫野姐妹可以无后顾之忧地离开组织,降谷零做了很多的努力。在叛逃组织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就是组织里面的琴酒。
降谷零直接说,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让琴酒无力回天,死在任务上。
宫野明美知道降谷零为了促成这件事,这些年在组织里面组成了自己的势力,但是她不知道降谷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底气。宫野明美不得不说,其实自己已经觉得降谷零和从前认识的小哥哥有所不同,所以有时候也会怕他,不敢问他太多事情。可这次她很好奇。
“我能知道吗?”
降谷零轻笑道:“没有什么你不能知道的。”他态度很温和,就像是学校里面愿意帮助学弟学妹答题解惑,非常可靠的前辈。
降谷零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没有露出凶狠,仇怨、狰狞的表情。可宫野明美比起琴酒来说,觉得他更可怕,因为明美知道,降谷零性格里面最鲜明的是「隐忍」。他明明不喜欢黑衣组织,却可以圆滑地处理和组织成员的关系,圆融地处理在组织任务和日常生活的矛盾问题。但他越是这样,宫野明美越知道,他的心里见棱见角,锐不可当,却藏锋其中。
“我从可靠的渠道知道,他现在在远离东京的邮轮上。”降谷零有条不紊地解释,说道,“你可以想象,邮轮就是移动的大型密室。如果在远离岸边,且中断通讯的情况下,发生船难,你觉得多少人可以生还?”
这并不是多少人的问题。
这是为了一个人要牵连无辜的问题。
宫野明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到宫野明美的沉默,降谷零平常地说道:“会不会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降谷零的紫童透亮得就像是从来没有被阴暗遮掩蒙蔽。如果宫野明美想要乌托邦,他可以用美丽的谎言包装一下。“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是不想要人来调查死因,带来更多的麻烦而已。你知道的,若是刑事事件的话,后续的麻烦只会接踵而至。”
宫野明美听到降谷零这么稀疏平常地说,心情就像是被巨石压着,感觉很抱歉,道:“我当初要是没有向你求救的话,也许你现在只是公安而已。”
降谷零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尽头,就像是在找一个答桉,但这显然不是在找答桉,而是在整理心情。
“就算我当初没有遇到你,我也一定会加入现在这个组织。我并不会后悔我的所作所为。你若是觉得连累了我,更应该积极地想清楚该怎么离开。难道不是吗?”
宫野明美觉得「不是」。
绝对不是。
当初没有遇到降谷零的话,就算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加入组织,也不会做那么多脏了自己双手的事情,并且把现在的边缘生活和极端手段视为日常。如果有一天,他被自己的朋友们发现其实他是恐怖组织的成员,他只会失去了一群会温暖他的朋友,就如荒岛一样被彻底抛弃。
“降谷,我们会一起离开,对吧?”
降谷零坚定地说道:“不会。我已经回不去了。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双手已经不干净了。现在回去想重新开始,我需要在监狱里面接受惩罚。我不怕吃苦,也不担心名声受累,甚至众叛亲离。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在监狱里面,因为浪费我人生的时间。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这些也许你认为的「错事」。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做错了?相反的,我却觉得明美你做错了。”
“……”
宫野明美不知道降谷零为什么要这么说,直直地望着他,等他说答桉。
降谷零对着宫野明美笑道:“我是名副其实的恶人。”
他顿了顿,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你不该做的,就是同情坏人。永远都不应该接受恶人做了坏事,哪怕对方做的事情没有伤害你。”
……
到现在,宫野明美都在咀嚼降谷零的话。
降谷零在说他们已经形同陌路,相背而行。他已经彻底成为了恶人,宫野明美不应该回过头,抱着一颗柔软的心来看待自己。
宫野明美看向暗色的天空,发现上面慢慢地飘下了雪花。早听说今年冬天来得比较早,但比起外面的人对下雪的欣喜,宫野明美却觉得,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还要长。她想起了父母身死在火灾事故的那天,从天上飘下来的灰尽当初也像雪一样,只有落在肩头,掌心,脚边才注意到那是灰的。
宫野明美思考了很久,她决定送宫野志保去美国接受证人保护计划,而自己则留在日本。有些人注定成为会成为灰尽的话,那她想要自己选择成为灰尽的时刻。
另一方面,降谷零正在利用日本公安权限,用卫星定位邮轮所在的位置。
目前邮轮正如自己的想法偏离原本的航星轨道,这说明安排在邮轮上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降谷零他并不相信羽久这么干脆地答应他去杀琴酒,只要羽久能把人引到邮轮后,对琴酒的事情能坐视不理,就差不多了。当然,他也不相信单靠本堂尹森一个人就能够成功暗杀琴酒。因此,他在横滨也另聘请了杀手组织,由他们控制整个船只的情况,破坏外界通讯和救生设备。
至于夏目羽久,降谷零希望他真的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是,从贝尔摩德的话来说,夏目羽久和琴酒的关系很不错。降谷零也没有想过夏目羽久这一开始就是一颗废棋。不过,好歹,他能够把琴酒带到游轮上。
只要羽久不管琴酒,以他的能力应该可以活。
只要不管就好了。
但是他还是得要注意一件事,要是两个人全身而退的话,plan b也要安排上。
降谷零想得入神,便收到了宫野明美的短信——「我想去当日本公安,以世良明美为名,我不会对伤害我父母的组织有任何屈从」。
“……”
※※※※※
邮轮上刚结束完由船长举行的开船庆祝活动。宴客厅里面灯光闪烁,羽久看到琴酒离席,又看向旁边一直都在欲言又止的水无怜奈身上。
在来晚饭之前,琴酒还问羽久,对水无怜奈印象如何。羽久对她的印象就是女主播,不过来这里之后经常听大家说她主持得很好,长得也很漂亮,是有才有貌的女主播。于是羽久就把自己听到的话转述给琴酒听。
琴酒把羽久的话弄成是他自己的想法,于是羽久就说这些都是大家这么说的。
琴酒说道:“如果大家都这么说,你就这么认为的话。我相信不少人都觉得波本是不可接近的人,那你对他的心死了没?”
琴酒没有和羽久说过,自己在之前和贝尔摩德谈过,贝尔摩德已经说羽久在到处打听波本的事情,甚至承认之前想要当警察,也是因为见过波本。照这样下去,这个羽久怕不是被降谷零榨干价值,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原本琴酒也不爱管别人的私事,但羽久万一被波本当做枪使的话,琴酒自身也少不了会受到牵连。
羽久觉得这没有什么可不可接近的问题,因为他的心一开始就偏向降谷零了,总是觉得他有苦衷,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话,但哪怕没有,羽久还是会觉得自己偏向他。
“那是什么意思?”
羽久不知道琴酒想要自己做什么程度。但琴酒直接就不说了。之后琴酒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低气压把水无怜奈给镇住了。她从头到尾除了打招呼,就没有再说任何话。
……
羽久见水无怜奈想跟自己说话,但是他又不打算说主动开口,于是捡了旁边的小花生继续吃。他一边吃,一边看台上的表演。就在这时,宴客厅里面的灯光突然一暗,旅客们虽然一惊,但是又升起几分期待,以为是什么样的节目开始了。
然而聚光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台上站着一名持枪的暴徒,正挟持着一旁的船长,警告所有人。
他朝天开了一枪,真枪实弹发出的声音让旅客瞬间从以为的情境表演清醒过来,场面一片混轮,而那名匪徒对着所有旅客用麦克风宣布道:“欢迎各位旅客,从今天开始,我们和你们将以匪徒和人质的身份进行七天轮船之旅。现在男人站左边,女人和小孩站另一边。赶快起立!”
因为宴客厅里面只有一束追光灯的灯光,周围的环境黑压压一片,羽久看不清有多少人包围着会场,也无法想象外面有多少部署。羽久想了想,朝着水无怜奈的方向,轻声说一句:“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去当人质?”
水无怜奈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要主动去当人质:“为什么是我?”
“如果船被劫持的话,现在航线应该已经偏移了,我们要有个船长重新掌舵,恢复航线。你可以换一个船长回来。”
“那大副呢?”
“大副可能也是匪徒。”
“你怎么肯定船长不会是匪徒吗?”
“他是的话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劫持一个匪徒当人质。”
“……”
那这艘船最重要的工作人员都基本不能信了。
“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觉得……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呢?”
羽久总算不得不承认了:“好吧,其实我是担心阵先生一个人在外,会出事。我想去看看。你要是当人质,也许可以帮我掩护。不要害怕,相信你可以的。”
水无怜奈:“……”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担心我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