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你先别激动,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老胡拉着黄氏坐下,好好地斟酌一下才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个晚上,我说我家就我一个,但有个娘,我七岁那年,她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黄氏点点头,转眼间,再联想到赵村长刚刚说的话,表情要一下子震惊起来:“老胡,难道那个无名大娘,是你娘不成?”
“现在也不能确定,那大娘就是胡大叔的娘,要确定也要你们去看了才知道。”谢云韶拉住黄氏让她缓缓坐下,“我们找你们,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认她呢,就要将她接回来,如果不认呢,我们就把她安排到别处。”
“不行,不能把她接回来。”黄氏直接一口否决,扭头抓住老胡的衣袖,“你那么小,她就敢抛弃你,现在老了还有脸回来,难不成是想要我们给她养老送终吗?我们的日子刚有点起色,老胡你要是敢,我跟你拼命。”
“黄婶,你先别激动,我们找你们,不是直接强行要你们把人接回来,这万一不是呢,只是说这个大娘是胡大叔生母的概率很大。当然也要你们去见了才知道。”
“见什么见,不见。”黄氏当初愿意嫁给老胡,就是看在他娘没了,不会有哪些婆媳关系,要是回来了,那就是鸡飞狗跳,一日都不得安宁。
“黄大妹子,你先别自乱阵脚,万一那大娘不是呢,你不是白生气了?”赵村长头疼地看着黄氏,她这个脾气真是一点都没改变。
“那位大娘,前几天在病区自杀了。”
“啥?她自杀了?”
黄氏一下子镇住了。
“嗯,但被我们救了回来,暂时脱离了危险。”谢云韶抬头望向两人:“事情呢,就是这个事情,你们去不去见,你们自己决定,我们也不会强求你们的,下个月病区就要大改造了,余下的病人如果没被家人接回去,就只能暂时安排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怎么说,也不比家里舒坦。”
老胡很想去看,可一瞧自家婆家那个反对的劲头,他也不敢说,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黄氏瞧了瞧两人,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老胡,如果真是他娘,这么大岁数还想不开要自杀,一定是在外头遭遇很大的磨难,她一咬牙:“行了,去见,去见就行,不过老胡我可跟你说好了,哪怕你把她接回来,我也不会伺候她的,我伺候那些鸡鸭都来不及呢。”
老胡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黄氏,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燕子,你不反对我去见她?”
“那还能拿咋办,万一真是你娘,我还能阻止你娘俩见面?要是被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这个恶儿媳呢。”黄氏嘀咕一句,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先去给鸡鸭喂食,你们聊。”
谢云韶对着胡大叔勾勾唇:“胡大叔,你要对黄婶好点,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胡大叔点点头,很是认真地回道:“嗯,一定的。”
他们愿意去见那大娘,事情就好办了。
当天下午,就坐着谢云韶驾来的马车,同行的还有赵村长,四人一块来到病区,正值晌午,病区内的几个老头老太正坐在外头晒太阳,看到前头走进来几人,以为是自己儿女来接了,纷纷站起来一脸兴奋地看着。
结果发现不是自己的儿女,一脸失望地又坐了回去。
“云韶啊,他们这些人,咋还没出去呢?”黄氏手中提个大包袱,也不让人看,就自己拎着。
“他们啊,身体已经好了,但家里人不肯接他们回去,说他们会浪费粮食,都不愿意赡养他们。”
“啥?自己爹娘都不赡养,他们要上天啊。”黄氏小声骂道,“狗玩意,白养他们这么大了。”
几人进门之时,谢云韶指着靠窗那个床位说道:“那个就是无名大娘的床位。”
胡大叔眼神有些着急,他很迫切,心中带着一种紧张感,一点点走上前,他那时七岁,对娘的面容已经不深了,可看到病榻躺着的老太太,他嘴唇一哆嗦,愣愣地站在床边不敢动。
床上的大娘似乎感觉有目光在盯着她瞧,她吃力的睁开眼,对上胡大叔的双眸,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老胡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不要吓我啊。”黄氏也走上前来,不小心与大娘对视上,只见对方眼中凝着泪,直勾勾盯着老胡。
胡大叔一个回神,吸吸鼻子,低头看向一脸担忧自己的婆娘,他抬手擦掉流出来的鼻水,拉上黄氏转身就要走:“她不是我娘,走,回家。”
“老胡啊,你确定吗?那你干嘛哭啊?”黄氏被老胡搞得有些糊涂了,若真是母子,她还能真阻止他们母子相认啊。
“大娘!”
谢云韶一声疾呼,胡大叔一回头看到那老太太从床上挣扎地要要坐起,他一咬牙再也忍不住返回到床前,瞅着她问:“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不回来?您知不知道,爹到临终前,都在惦记着您,您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啊。”
一直积压在胡大叔心中的怨气,在他发出质问的时候,一瞬间全部发泄出来,他半蹲在地上,瞅着眼中有泪,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娘,嚎啕大哭。
“儿啊,儿啊……”
这是无名大娘来了这么长时间,谢云韶第一次听到她口中发出如此悲切的声音,她抬起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却不敢伸手抚摸日夜思念儿子的脸庞。
一炷香后,双方的情绪终于冷静不少。
老太太坐在床上,一手紧紧拉着胡大叔的手,眼神却一直打量站在胡大叔边上的黄氏。
黄氏被她瞧得有点不自然,立马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头放得都是崭新的衣裳,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那啥,老胡你起来,先给……”
黄氏喊不出“婆婆”两字,只称呼:“先给老太太换身衣裳,我瞧她身上的衣衫都起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