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渐渐浓重,遮盖住今晚本就略显黯淡的月光。风声滚滚之下,一片寂静,就如同往常该有的那么寂静一样,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被风声盖过,连带着原本会带往某处乡村庄园的不安气息也被吹得消散。
要发现一个贵族在乡下的庄园简直不要太简单,即便没有维姬,即便没有间谍,即便没有斥候探路。只要顺着河流往上,就肯定能找到被精心保养的农田,清澈湍急的河流,以及那可以完全隔绝河流的小堤坝。
最肥沃的土地和最充足的水源,绝对且只会掌握在权力者手里。
不过,越是深入巴克斯帝国境内,芬顿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部队被巴克斯人发现最后再被包围,而是他之前所坚定的一个想法慢慢被现实所推翻。
随着他亲眼所见的实例越来越多,就连土生土长的巴克利人瑞娜给他讲的故事,芬顿也开始怀疑起故事的真实性。
巴克斯帝国似乎远远没有自己所推测的那样病入膏肓,正相反,这个国度正在大病初愈后快速恢复着。
一路上所见到的农田,包括之前被拜蛇教突袭的村庄在内,这些农田里的农作物都在茁壮生长着,并且还要更加离谱,这些农作物在距离秋季还有三个月之久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成熟了。
对于农作物生长快速这一点,有约瑟夫和瑞娜的例子在前面,再加上博识城一代代人的学术积累,即使芬顿再觉得不合常理,但他总归能说服自己试着接受。
可问题在于,如果巴克斯帝国的确掌握着这种这种具有极高价值的谷物技术,那他们早就应该种植,并且早已堆满谷仓了啊。那为什么他们最精锐的部队在前线的后勤粮食都是数年之前的陈粮?
就算是克扣军资也不带这么狠的吧?更何况那可是直接听命于马略皇帝的部队,就算物资真是被胆大包天的人给克扣并且神乎其技的把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那也只被克扣了一层而已,结果芬顿看到的实际情况却像是被克扣到了最后一层。
具体的情况芬顿实在没办法想得通透,不过他却相信,只要把眼前的这个庄园拿下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因为这个庄园实在是太肥了,肥到完全不正常。
路上军士们被芬顿命令隔一段距离就捕捉几只禽鸟,在把这些肉类下锅之前,剖开禽鸟的身体,他们发现这些禽鸟的肚子里满满当当都是谷物。
这可不像是闹饥荒的年代里,禽鸟肚子里该有的东西。
这说明这一大片广袤农田的看管者,出于某种原因已经懒得驱赶以谷物为食的禽鸟。
战马被停放在远处,只身着轻便盔甲的军士借着长势喜人的谷物慢慢靠近农庄,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抓了一把肥美的穗粒放进兜里。
所有人都在等着长官的命令,只要芬顿一声令下,占据地理优势的军士就准备悄悄摸近庄园外墙上边无所事事的护卫。
可芬顿迟迟没有下令,一直等到天色渐明军士都没有等到进攻的命令,最后他们不得已只能撤退,因为庄园里的佃农要来打理农田了。
很快,前来耕作的农夫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农田有大量不明人士移动过的痕迹,他们慌乱地去向庄园的主管汇报,可看起来主管对自家庄园被别人惦记上了的事情并不上心,他没有增添巡逻的人手,甚至连原本城墙上摸鱼站岗的护卫都被叫走。
诡异的景象不由得叫人心生警惕。
军士们原本心里还有些抱怨芬顿昨天晚上的犹豫不决,让他们平白错失了偷袭的时机,甚至面临着随时有可能被发现的危机。
可直到下午的时候他们看见庄园内浩浩荡荡出来了上百名骑兵,他们才惊叹于长官的谨慎救了他们的命,如果昨晚真的冒险发起进攻,那结果肯定不会太美妙。
但问题是芬顿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庄园里藏了这么多骑兵,他昨晚之所以没有下令进攻,是因为前去摸查敌情的战恐局局长维姬女士和他失联了。
格曼的心情都不太美妙,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快要把他最后几根顽强生存在脑门上的头发给愁掉。
与烈狮境开战,只需要来自皇帝的一句话,但具体的执行还不是要交由各级官僚,准确地说就是各级贵族来执行。可小贵族们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能力来满足皇帝的要求,所以到最后苦的还不是格曼他们这种管家秘书之类的角色。
“又要征集粮食?不可能,马略他又不是不知道帝国境内受灾有多严重,把几年前的存粮交出去主人都恨不得给我一鞭子!”
虽然嘴上言辞激烈,格曼甚至还直呼帝国皇帝的名字,但在书信上他仍然措辞委婉地告知宫廷。
他们已经在没办法从农夫手上筹集到粮食,如果再加大力度并且使用一些不太温柔的手段倒是可以筹集到粮食,可那样不仅收效甚微还会损害皇帝陛下爱民的名声,最重要的是,有了斯巴达克斯的带头,忍无可忍的民夫可能会做出愚蠢的事情。
想必聪慧睿智的皇帝陛下应该会懂得权衡中间的利弊。
格曼相当满意地封好自己的信件,并吩咐手下人连夜送出去。
然后他又重新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他打算寄到博识城送给他的主人。
主要是诉苦还有表达自己对主人的想念,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难处,哪怕已经勉强跻身于上流社会,可还是属于伺候人的那一类,如果长时间远离主人而主人又无法知晓自己的难处,那自己的地位就极有可能被某些处心积虑想要上位的小人给夺走。
“敬爱的主人,您忠诚的仆人格曼......”他停下笔,用口水润了润笔尖,“已经快要圆满地完成您给予的任务,还请您大发慈悲体谅您可怜的仆人,让他可以尽早远离这野蛮又可怕的地方。”
写到这的时候,格曼忽然浑身一凛,仿佛在这夏季感受到了不应存在的寒气。
他继续下笔,“最近主人您让我服侍的那位大人越来越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