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萧宗遭屠,尸骨无存!遗族余孽,天理难容!”
“剿灭遗贼,固我河山!”
在碧萧宗惨案之后的两日内,苏淮安所在的平城被激进昂扬的舆论所席卷。
修真界发行量最大的刊物《缥缈》上一片愤慨,修士们恨不得立刻奔赴碧萧宗,将遗族挫骨扬灰。
对于修真界的本土修士而言,无论碧萧宗有多么遭人憎恨,但终归是人类修士。
遗族灭了碧萧宗满门,不光是血腥暴力,更是对人类整个族群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修士们的情绪被各方言论充分挑起,恨不得立刻挥剑而下,将遗族统统灭个干净。
可在舆论之外的真实世界里,却仿佛又是另一重天地。
在短时间内,平城涌入了大量逃难的修真者与普通人。
这些人中,有的是居住在碧萧宗之外的散修,依托着大宗门的资源修炼;
有的是盼望着入门的普通人,千里迢迢迁移到碧萧宗外居住,等着三年一次的抡才大典;
有的,干脆就是普通人,土地被碧萧宗侵占后来到碧萧宗外讨生活。
这些人在遗族面前,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为了性命,不得不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离。
平城作为最近的城市,有云隐宗维持着秩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长途跋涉一路十存七八,好不容易到了平城,难民又发现事实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平城因为无法消化过多的难民,城内客栈已经住满,粮价飙升,人们不得已,只好在城外支了帐篷,忍饥受饿,苦苦等待。
“短时间内,光是饿死的,就有千余人。”
“造孽啊。”
为了援助平城的难民,云隐宗紧急向驻扎点增派数百名弟子,用以维持秩序、调配物资、维护安全。
由于平城修为最高的睦月真人忙着防卫,于是平抑物价、调配物资的活,就赶鸭子上架似的交到了苏淮安手里。
“你就监督就好,有问题来问我。”睦月真人这样吩咐道。
然而,对于苏淮安来说,处理这些活计简直是如鱼得水。
之前因为在云隐宗的驻扎点立过威,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内门弟子,因此协调宗门资源相当顺手。
与此同时,又有许家作为背景,沟通外部也是手到拈来。
内外资源由他调配,加上又有现代的管理思想,短短三天的功夫,城内粮价回落,城门恢复通行,城外流民暂住地多了施粥点,稳住了民生。
城内城外秩序变得井然有序。
这让偷偷关注苏淮安,时刻准备出来施以援手的睦月真人叹为观止。
“尊主,我们安少爷,是个大才啊!”
处理完了平城的危机,苏淮安松了口气,找时间去找如许聊天。
自从那日难民涌来,如许就独自将自己关在屋里,拒绝与人交流。
苏淮安理解对方的想法。
对于如许来说,二十年前墨玉轻信碧萧宗,导致遗族内部分裂。
他与青灯被迁怒,若干年内被族人追杀排挤,这无疑是长久的痛苦。
可如今遗族以极端血腥的手段报复回去,如许身为遗族,不赞同族人却又无法改变,这是第二重痛苦。
双重痛苦加之在身,如许甚至多日没有露面。
就在苏淮安在心中想好如何劝说如许,如何宽慰对方时,一推开门,却发现对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册子,床边上,还摆着一些吃食。
见到苏淮安,如许猛地坐起身,将话本子藏在身后。
“?”
“崽、崽崽,你来了。”
看着苏淮安难辨的神色,如许一秒钟将自己交待个清楚:“这些都是你师兄送的!”
“是他用这些话本子和美食诱惑我堕落的!”
苏淮安:“?”
原来,在苏淮安忙着处理外务时,师兄在忙碌之余,专门抽时间来陪着如许聊天、下棋。
在宽慰如许低落的情绪之后,如许又吩咐人送来话本和零食,占据如许的时间,防止他东想西想。
在交待完自己的“罪行”之后,如许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哪有这么脆弱?”
墨玉死后,长达二十年的追杀,如许对于原族人的情感早已一点点磨灭。
离开了旧环境,站在了旁观的位置上,他才一点点地觉察到遗族这个群体的局限性。
遗族想要“回家”,可是家在哪里?
除了最初留下的第一代逐渐去世,剩下的都是他们这些遗族二代,他们在这个世界长大,所谓的故乡,也只是从长辈们口中得知。
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回家”,何至于成为遗族所有心智?
如许起初不懂,到了后来,才慢慢发现端倪——
是因为遗族对这个世界缺少归属感和自身存在的意义感。
身为异族,他们无法融入人类社会,因此无法将成家立业作为自身存在的目标。
没有个体生活,又不愿意与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于是“回乡”自然而然成为了寄托未来之所。
想通了这些,如许才后知后觉发现墨玉的办法是正确的,那个曾经也被他埋怨过的懦弱的遗族首领,才是看得最清晰的人。
苏淮安听完了如许的感慨,伸出手压了压后者的肩膀。
这些分析如许说得轻松写意,可苏淮安却知道,这段话的每一个字,都是如许辗转反侧无数个夜晚才想通的道理。
“哎呀,你别担心我啊。”
如许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他说这些原本也不是为了让怀孕的崽崽别担心他。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眉飞色舞:“但你猜怎么着?有人专门来安慰我,陪我下棋!”
“我与这位许少爷无缘无故,他是为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苏淮安莫名被闹了个大红脸。
说也奇怪,从认识到如今,苏淮安受过许师兄多少恩惠,他自己都说不清。
可像是今日这般,被如许调侃两句就面红耳赤的,还是头一回。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和往日轻佻的,玩笑似的“许师兄也不错”、“师兄喜欢我怎么办”不同,在这一刻,他心中仿佛被人舀了一勺蜜灌上,一路从心尖甜到了喉咙口。
“少作怪!”
最终,苏淮安毫无威慑力地警告了如许一声。
搞定了作妖的如许,苏淮安仍然没有闲下来。
在平城的内部治理趋于安稳时,修真界达成了对于处理遗族的初步共识。
要打。
必须打,一定打。
从名义上来说,碧萧宗是论剑大会选出来的第十宗门,是正儿八经的名门之首。
这样一个宗门可以自己发烂,但却容不得遗族挑衅。
若是容下了这一次挑衅,那再有下一次该怎么办?
因此,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其余几个大宗们都达成了一致,决定各派出金丹及筑基弟子若干,由元婴真君带队,以修真联盟的名义,一起讨伐遗族。
考虑到统一领导的问题,指挥权交给了排出元婴期修士最多的留仙宗,而庶务则委托给了离碧萧宗最近的云隐宗。
平城作为中转站,是各宗门修士的集合地,招待工作被委派给了睦月真人。
将接待安排给睦月真人,是云隐宗多方考虑的结果。
睦月真人修为只是金丹期,但却因为炼器的名声太过响亮,成为了元婴期修士也要客气的存在。
处理庶务并不难。
起初,睦月真人也是这么想的——他见过苏淮安处理平城难民事件,自觉得能够应付,等上手之后,才觉得事事烦难。
“救命!为什么谁住哪里,隔壁是谁都要请示我?”
睦月真人埋首于炼器的脑子很快就不够用了,将目光投向于在一旁赋闲的苏淮安。
“师侄!”要不是考虑到尊主的想法,睦月真人能够狂奔过去握苏淮安的手。
“……我只帮你参考。”苏淮安勉为其难地答应。
可说是“勉为其难”,苏淮安第二日就接手了全盘。繁复的招待工作交到苏淮安手里,立刻就变成了轻而易举。
他要来了招待的名单,很快安排好了客栈;对于需要注意的元婴修士,也按照彼此之间的关系安排停当。
除此之外,经费支出、人员调配,都处置的井井有条。
如此一来,当其他门派来到平城,原本没对这短暂的停滞有任何期待的他们,却过上了有美食供应、热水洗澡的神仙日子。
尤其是诸位元婴期的真人,头一次被科普了“贵宾客房”的概念,在大部队开拔时,专门抽出时间同睦月真人谈心。
“来我们宗门吧,你肯来的话,不过十年,宗主位置可期。”
睦月真人:“?”
什么东西?
在搞明白了前因后果后,睦月真人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嘴角的笑容无法掩饰,客气道:
“谬赞,都是我师侄心思巧。”
再问师侄是谁,许多宗门的修士都知道了云隐宗有一个叫做“苏淮安”的弟子。
这位弟子聪颖能干,是诸多宗门缺乏的管理型人才。
睦月真人嘚瑟够了,将这一切告诉容诩,想要与尊主一起高兴。
可谁知道,容诩听完之后,一幅嫌弃睦月真人大惊小怪的样子。
“这算什么?他的优点多着呢。”
话虽如此,可容诩眉眼间透出的,是满满的引以为豪。
睦月真人哑然失笑。
他们尊主,怕是在很早就打心底里觉得安公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吧。
撇开闲言碎语不提,在讨伐遗族的修士大军出发后第三日,在所有人认为胜败结果毫无悬念时,前方传来讨伐战的结果。
“修士联盟大败,此时正四处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