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对于在场三个人,都是一个极为刺激的夜晚。
或许是因为“死了”这两个字,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场其他两个人的表情都格外复杂。
如许的表情从震惊到怜惜,恨不得将自己不久前说的话塞回肚子里。
而许师兄表现得增加夸张,整个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目光呆滞,看上去神游天外。
两人都不在状态中,苏淮安只得暂时停止了叙旧。
“先睡吧,明日再说。”
话是如此,可苏淮安晚上躺在床上,却是半点也睡不着。
回想起如许与许师兄的反应,苏淮安为自己说谎感到了片刻的抱歉。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可奈何。
不这样说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他来说,他的确接受了崽崽的存在,可是,他却无法对于自己怀上崽崽的过程释怀。
何况,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和所谓的魔尊产生任何联系。
基于此,告诉别人崽崽的另外一个父亲已经去世了,不但省了他的口舌,还屏蔽了无干人等的窥探。
对了。
想到这里,他记起了自己的一个纰漏——
对于崽崽的身世,东家美人似乎有所察觉,等他得了空,要想办法写封信,拜托东家美人保守秘密才是。
苏淮安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暗自提醒自己记住,闭上眼睛,同崽崽说了一声晚安后,闭上眼进入梦想。
在苏淮安进入睡梦中时,小院里的另外一个人却仍然睡不着觉。
护法们被容诩深夜叫来开会时,整个人也是懵的。
只是,待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其中,睦月与溯月互相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深深的迷茫……
她们还以为安公子与尊主不说是彻底在一起,起码也互相交了心,可谁知道,安公子都快生产了,两人还像是陌生人一样。
“难道说,尊主做了什么让安公子不悦的事?”
眼看着容诩目光沉凝地盯着她们,睦月虽然不想,但也不得不试探着问。
可这也不对啊。
他们曾经查过安公子的过往,对方在前半段人生中,与魔修并没有任何交集,说是有仇,也着实不对劲。
可安公子莫名的不喜又是为何?
等下。
溯月真人提出了一个疑问:“或者,是尊主会错了意?”
倒也不是他们吹嘘尊主或者其他,实在是这一段时间尊主所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除了万不得已需要离开,其他时间恨不得一天一十四小时都在安公子身边。
这等用心,但凡是个明眼人,恐怕都能看出来。
“不会。”容诩摇头。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试探过对方的态度,正是因为对方的排斥,他才想办法换了个身份留在云隐宗陪伴。
“这……”
护法们交换眼神,没话说了。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容诩回望。
如果这个问题他知道,他也不会这样被动了。
睦月护法试探说:“如果尊主不方便的话,不如让下属找机会问问。”
也只好如此了。
除此之外,溯月护法也提建议:“或许尊主也应当适当透露身份,若是尊主不主动,恐怕会一直拖下去。”
“是啊。”
闻言,有其他护法隐晦地催促:“如今安公子已经到了七月,若等到魔子诞生……”
容诩眉头微微一动。
其他人立刻不说话了。
容诩点头道:“近日注意约束下属。”
不要再搞出不好听的传言来。
商定了接下来的方案,护法们走出了容诩的房间。等到彻底远离了尊主的视线,这才垮下了肩膀。
他们尊主也有如此谨小慎微的时候。
说是拖延,可他们哪里不懂,尊主之所以不暴露身份,还不是因为害怕?
在感情上,尊主一点风险都不想担。
发生在容诩房间里的谈话,苏淮安自然无从知晓,第一日,他恢复了精神,刚起身走出房间,就见到了欲言欲止的许师兄。
“怎么了?”
一觉睡醒,苏淮安早已经忘记了昨晚上自己扔的雷,见许师兄这样,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知怎么回事,许师兄移开了眼。
“?”这一回,反倒是苏淮安停下了脚步。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蒙受许师兄照顾,苏淮安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
而且,许师兄的犹豫显然与他有关。
“师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与我还需要客气吗?”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了。
面对苏淮安真诚的目光,容诩沉默片刻,道:“我是想说,你遇到事情,不要自己扛,你可以试着依靠身边的人。”
比如他。
虽然两人的缘起是因为误会,可随着相处,他早已在未来给对方预留了位置。
他不希望对方一直一个人扛起所有的一切。
闻言,苏淮安惊讶了一秒,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什么。
原来还是他昨天晚上的话遗留的效力。
想到这里,苏淮安心中既惊讶又感动,在他眼中,许师兄大多时间都显得沉稳而寡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是走心了。
“好。”
苏淮安故作轻松地道:“不过,师兄为什么担心这个,我不是一直都在麻烦师兄吗?”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许家愿意出面,他何时能够找到如许?
如果找不到如许,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如此安然地站在这里。
“这些都是应该的。”
容诩不喜欢苏淮安的客气。
苏淮安笑道:“那不就对了,师兄放心,以后若是有事,我仍然会来求师兄帮忙的。”
“到时候,师兄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听到苏淮安的这一番话,容诩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
苏淮安见状,适时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于是,容诩开始日常关心崽崽的近况。
苏淮安笑道:“他很乖,算时间已经七个月了,到时候崽崽出生,如果师兄不嫌弃的话,就让崽崽叫你干|爹吧?”
如此建议,也不枉崽崽一直叫许师兄爹爹。
闻言,容诩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夹杂着不甘与怨念。
他好端端的正牌爹,为什么要变成干|爹?
“……怎么了?”苏淮安不明白为什么师兄的表情这么奇怪。
“没事。”
容诩连忙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免得苏淮安连一个“崽崽干爹”的名号也不给他了。
“我很高兴。”
话虽如此,但苏淮安总觉得师兄并不是这个意思。
伴随着两人的闲话,刚回过神,就发现已经到了前厅。
前厅内,许家的下仆已经摆好了菜式,当然,比起“吃什么”这个话题,更重要的,是坐在饭桌前百无聊赖等着他们的如许。
虽然说昨晚上已经见过,但灯光下狼狈的如许,与好好收拾的如许自然不一样。
不用再当异兽的如许自然不能再不修边幅,变成人的如许穿着一身褐青色的道袍。
道袍下鼓起的肌肉弱化了一双酒窝带来的柔和度,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强者风范。
这样的风格平城少有,不少许家的仆从借此偷偷打量他。
“崽崽!”
在这个时候,如许也看到了苏淮安,眼睛一亮,大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筋骨虬劲的武道强者没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大龄傻爹。
“快过来。”
苏淮安依言走近,与如许打招呼。
只是,在苏淮安靠近如许时,才发现对方眼下一片青黑,想必也是昨晚上没有睡好。
一个两个都因为他而失眠,苏淮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上的一番话说得不合适。
他应该再委婉一些。
苏淮安坐在如许身旁的座位上,如许一番嘘寒问暖。待两人说了几句,如许才发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
崽崽的师兄,也是许家的少东家,昨晚上旁听他们说话的年轻人。
面对这个年轻男人,如许的心情相当复杂。
如果是昨晚上之前的他,会怀疑这个男人是导致崽崽怀孕的罪魁祸首,继而想尽一切办法采取抵制措施。
可崽崽明确告诉他,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去世了。
那么,这个男人便排除了嫌疑。
在排除嫌疑之后,容诩在如许老父亲眼中的角色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小许是吧?”眼看着容诩走来,沉默地待在一旁,如许咳嗽了一下,主动打招呼。
“来,快坐下。”
一个负心汉,和疑似追求自家崽崽的人,将会享受两种待遇。
容诩被如许态度转变速度惊了一下,但机敏如他,自然不会放弃任何获得助力的机会。
更何况,想要名正言顺地领到名分,从如许这里下手,也算是一条路。
如此一来,一方有心拉拢,另一方主动配合,两人之间很快就畅聊了起来。
一顿早饭的功夫,如许打听清楚了容诩的基本情况,心中先有几分满意。
只不过,光是修为好、家境不错,仍然也不能过他这一关。
他们族最看重孩子,想要成为崽崽的男人,还需要会带孩子才行!
于是,如许就这样含蓄地问起了对方对于带孩子的看法。
容诩自然应承自己会学。
如许满意地点点头。
“……等等。”
苏淮安在听到这里时,目瞪口呆。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拦住了还要继续传授经验的如许。
他害怕自己再晚一点,如许会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
这熟悉的相亲画面,为什么他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还没有逃脱?
趁着打断两人的功夫,苏淮安瞪了如许一眼:“你瞎说什么?许师兄有自己的事情,我们怎么好麻烦他?”
说罢,又转过头对师兄说道:“师兄,抱歉,他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
如许还在嘟嘟囔囔,苏淮安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另一边,容诩再一次被拒绝,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连带着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苦涩。
恰好,这时候苏淮安训完了如许,转过头来,见到许师兄这样,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脑海中生出了一个清晰又可怕的念头。
……师兄,喜欢他?
在心绪紊乱之间,苏淮安听如许还在嘟囔怀孕生产的危险性,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在生我的时候没有帮手,不也成功生下我了吗?”
据苏淮安了解,在生他的时候,遗族内部情况并不好。
“那怎么一样?”如许顺口说道:“生你的时候我和青灯正共用一具身体,我们两班倒都能休息,你怎么能一样。”
苏淮安反应过来:“?”
一旁被无声拒绝,还在难受的容诩:“?”
“……”如许自己伸手捂住嘴。
糟糕,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