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剑卡擦一声刺入颅骨眉心,最后一具灵俑也失去力量哗啦一声倒在地上。拥有一头火红色长发的女佣兵团头单手握剑,气喘嘘嘘地看着周围,翠绿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一地的骸骨与佣兵的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了,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总算是击退了袭击者。
尤塔出了一口气,将细剑收入裹着一层黑色皮革的剑鞘之中。
“团长!”喊声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少年快步从人群中跑出来。
女佣兵看着这个年轻人一直跑到自己跟前,但却伸手打断对方的话:“不用说了,留下人照顾受伤的兄弟。其他人和我一起继续前进,已经浪费够多的时间了,必须在亡灵大军抵达之前抢先控制西门!”
“等等!”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住他。
“怎么?”尤塔皱了皱眉头。
“来不及了,”少年大声说道:“我们之前在与那些怪物交手的时候,‘老鼠’他们就看到了南方发出魔法信标,团长大人,来不及了,亡灵已经早就抵达了。我们现在过去,面对的也只能是数也数不清的亡灵大军而已——”
女佣兵团长停下来,看着他:“‘老鼠’还说了什么?”
“‘老鼠’说了,我们现在唯一的选择是立刻放弃。我们向北突围,离开冷杉城,亡灵进来了,我们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我们走了,那其他人怎么办?”
“团长大人,我们在这里,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少年焦急道。
“混蛋!”女佣兵团长一拳打在墙上:“让我们的人就地准备,让猫头鹰、灰狼与棕熊三个小队分别带人沿着附近三条街道前进!既然没办法阻止它们进入冷杉城,我们就就近拦下它们!”
“团长你疯了!”那人喊道:“我们才不到三百人,那些骨头架子的数量成千上万,不依靠城墙,我们拦不住它们的!”
女团长按住自己的胸前,咬牙道:“拦不下也要拦,你想让我食言吗——!”
“团长……”少年微微一怔。
“还不快去?”
“可是,为了一个贵族值得吗?”少年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年轻人也是贵族吧,他肯帮我们是因为他与格鲁丁本来就有矛盾而已。说到底,他们还是一路人。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们那种人而战——”
来者咬牙冲她大声喊道:“团长大人,你妹妹,父母,都是死在那些该死的贵族手上!手下的兄弟们也大多有相同的遭遇,大家,大家因为敬重团长大人你,我们才走到一起!我们为什么要为了那种人而死在这里,就让他们去狗咬狗好了!”
尤塔一窒。
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可正是这个时候,冷杉城堡方向传来‘嘭’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到那个方向沉沉的黑暗之中一束白光忽然升上天空——魔法信标!
纯白色的光柱直刺入夜空,仿佛一下划破这漆黑的天地之间。光在深沉的背景之下显得如此纯洁无暇,仿佛就像是克鲁兹人创世的史诗之中,母亲玛莎在黑暗之中落下的第一滴眼泪。
那是描绘世界初生的第一道光。
光从黑暗中诞生,赋予万物智慧、崇高与灵——那一刻。
尤塔与她的助手那一刻都呆滞抬起头,眼底映衬着黑暗之中的光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光升向最高处,炸开,然后变幻成一段军队之中通用的传讯文字。
文字闪耀在夜空中,久久不曾消逝。红发的女佣兵团长仰起脸面,碧绿的眸子里有一丝最深沉的闪光:
“格鲁丁死了——”
她淡淡地说道:“领主大人让我们立刻回信。”
“领主……大人?”少年吃惊地看着她。
尤塔低下头,对少年一笑:“克伦希亚那家伙也敢选择这样一条路,我又何尝不敢?格鲁丁死了,那个年轻的贵族给了我一个答案,从今往后,他就是我所追随的人了。”不过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可惜,时间太短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我们能回信吗?”尤塔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那些尸巫用黑魔法把整条街都沉寂了,除了光、暗元素之外,其他元素现在根本进不来。可是我们团里没有巫师也没有祭祀,最强的元素使也不过才黑铁实力,现在根本施展不出任何法术!”
“信号箭呢?”
“‘老鼠’说了,那东西也是依靠元素点燃的。”
尤塔咬了咬牙,她沉沉的目光看着街道另一边:“那就用我们自己的办法,给领主大人争取一点时间把。”
“团长?”
但女人的脸色已经严肃下来,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转过身,拔出细剑向右一挥:“所有人都有,给我听好!”
“有人用高贵的行动给了我们一个答复,但现在我们却已经失言于人。不过所幸,我们至少还可以补救。因此现在我命令你们向前推进,至少把那些该死的骨头架子拖在这里——或者,让它们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大街之上一时沉默,只有尤塔的严肃的命令久久回荡。每一个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下意识地看着这位团长大人。
“回答我,我的人中没有懦夫。”
“没有懦夫!”佣兵们举起手中的武器。
那个少年呆呆地看着尤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已经被回过头的女佣兵团长断然打断:“不必说了,你明白我一旦下达了命令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可是团长,何必为了一个贵族……”
尤塔轻轻一笑。
她低下头,拍了拍少年的脸蛋:“我比你更了解贵族,小家伙。如果那个年轻人真是贵族,他就不会杀死了格鲁丁了,这是他们之间的规则,过去的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打破——”
她抬起头,看着沉沉夜色。
“不过不管他是谁,至少从这一刻起,我和他的交易算是两讫了。”
少年一时竟呆了。
……在南门,激烈的战斗仍在持续。在火地战团大团长的监督之下,佣兵们以近乎不计损失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与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如同潮水一样一**涌上来的骷髅大军展开反复拉锯。
黑暗之中的战争仿佛漫无休止,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感到疲惫不堪;放眼望去,满眼尽是一片片相连的白骨——人类与亡灵互相交换损失,尸体堆积如山,然而惨痛的代价也最多只将战线维持在废墟之上而已。
好在城墙的破口只有不过十米的一段,大部分拥有黑铁级实力的佣兵才可以勉强挡住数目百倍于他们的亡灵大军。事实上佣兵们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们宁愿付出十倍的鲜血也要反复在城墙破口一段区域上补充工事。
那几乎已经称不上是一场战斗了,简直是缺乏战术美感的绞肉。
双方的指挥官就是一位阴冷的死神,无声无息地将更多的人命填入到那短短十米的血肉战场中去。只是对于玛达拉一方来说,尸巫们可以毫无感情地将那些用微弱的灵魂之火带你然唤起的骷髅架子像是一大把不值钱的筹码一样推到牌桌中央。
而对于这一点来说,却正是让人类感到最心寒的一点。
“弩手就位——”
“换装钝头箭——”
个别佣兵团的团长这个时候充当起了传令官的职务,他们看着那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们将拧开装着圣水的瓶子的瓶塞,哗啦呼啦将水倒在成捆的箭矢上,忍不住有些心痛,在一般的战斗中,他们很少这么奢侈的使用这些消耗品。
战士们一排排抬起四臂弩,瞄准,射击。
然后‘呼’一声尖利的长鸣,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壁扫中了下面一排排骷髅,骨头架子毫无征兆地倒下一片,并立刻在白光之中化为飞灰。
弗恩一只脚踩在一堆骸骨之上,他单手将剑扛在肩头,刚刚冷漠地将自己的第二队填上去好将已经疲惫不堪的第一队换下来。然后又命令一个小佣兵团将城头上负伤的人抬下来,对于他来说这场战斗好像漫无止境,就如同过去在卡拉苏经历过的那些战斗一样。
弗恩冷静地指挥着,他明白玛达拉与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他这时也回过头,抬头看着黑沉沉天空之中的闪光。他眼中映着那一束亮光,笑了一下:“贵族杀贵族,也算是值回票价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用阴谋、毒药与刺杀之外的手段,那个年轻人还真是野蛮。”
“那些贵族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的副手在一边答道。
弗恩看了他一眼。
“你不懂。”他说道。然后又问:“还有多久。”
“半个钟头。”副手立刻答道。
弗恩一摆手:“去,把我们的战旗插高一点。打退这一次攻击,它们就要换尸巫上了,那家伙给了我一个答复,我现在也给他一个答复才行。”
“晨曦吗……”火地战团的大团长看着地平线:“快了。”
副手微微一愣。
但弗恩却微微一笑:“这也算是,完成那家伙的第一个命令罢。头儿有令,我们当然要以令行事。”
“头儿?”
“姑且这么认为吧。”弗恩回头看了战场上一眼。
……